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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啊,”封毅瞅著他,促狹地睒睒眼睛:“你這個病人家屬,得自己先吃好,睡好,把心情調整好了,不然愁眉苦臉的,菱菱看著能好嗎?”

“哥……”許延低低的,但憑那個世間最美好的音節,如絲般滑過聲帶。他其實,是想說,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會好……

“嗯……”封毅輕聲應著,溫軟的眸光像冬日院牆上澄澈透明的半壁陽光。

那陽光暖暖地貼在前額上,只一剎那,便照亮了心中所有逼仄的角落。世界明明很大,我的眼睛明明看得見無數風景、人潮泱泱,可是除你之外,那一切皆是虛無。許延微眯起眼睛,讓那束融融的暖意緩緩滲入、駐進,溼潤痠痛的眼底深處。

“回去睡會兒吧?”封毅撥撥他頭髮:“現在還早,昨晚又沒睡好。”

“我還是回公司看看吧,”許延想了想,折騰了半天,反正已經醒透了:“現在回去也睡不著,那些事兒積下來,以後還是要忙。”

“……也好,”封毅看看錶,看著他:“那我先上去吧,今天病人多,老朱估計忙壞了。”

“好,”許延輕聲應道:“那你快,回去吧。”

視線有多長,能不能跟隨那俊逸挺拔的修長身影,直到走廊的盡頭?能不能穿牆越壁化作蝶翼,悄悄棲息在他白衣如雪的肩頭?如果可以,是不是心底就不會湧起這樣多的,疼痛與哀愁?

人們總是說,女人是敏感的生物,天生擁有奇妙的第六感。許延卻覺得,男人的預感,其實也很敏銳靈驗。否則那天下午,怎會如此地戰戰兢兢、忐忑不安?甚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那天的陽光一直那麼好,金紅色的夕陽穿越百葉窗均勻的縫隙,一直照進清空了的辦公桌上。籤閱完所有檔案單據,已過下班時間。許延一身輕鬆地合上公文包,還以為先前的那些擔憂是可笑的胡思亂想。直到滿心雀躍地跑下樓,快步走到公路邊。直到乍見到那輛陌生的車子,和車子裡下來的那個人。

“許延,”周濤追上來:“你別急,我就是來還手機……”

許延本能地停了停,伸出手。而那一停,便停掉了許多。在兩手交接的剎那間,另一輛車子,也緩緩地駛近了路邊。他終於知道,何謂之宿命、何謂之天意。一切都會走到盡頭,這世上,原來真的沒有天長地久。他的幸福在那一刻失去,再不屬於他……

“我明白,一直都明白……其實,有問題的是我。”封毅的聲音仍然那麼溫柔,一如昨夜耳邊潺潺的絮語:“我很想改,可我,真的很累……”那雙眼睛卻已完全消失了熱度:“對不起,延延,我們,分開吧。”

許延揉揉眼睛:“你說啥,我聽不清啊?”當最後幾個字響起時,是不是突然颳起了一陣風?吹得樹枝‘噼啪’亂晃,頃刻搖落了滿地蒼黃……

二〇〇四年十月三日這一天,他和他,最後一次面對面說話。煙塵滾滾的馬路邊,他睜開眼睛,只來得及,拓下他轉過身去的背影……

第90章 殘紅欲盡時

“菱菱,我會看著,你別擔心。還有,”封毅輕聲說:“替我跟周局道個歉吧,我知道,其實他沒有惡意。”他的聲音,像貼在天邊的那片兒月影,淡而稀薄:“延延,照顧好自己。”

許延死死將手機壓在耳畔,似乎這樣,就能挽留那人遠去的腳步……他張開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想說,如果可以,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他最終,沒有說出口……

起風了,夜幕漸漸垂下來,拉鍊般遮蔽了最後一線天光。樹葉還在墜落,涸竭的脈絡崩裂出窸窣的碎響,撒花一般,隨風散亂著,刮擦地面。車燈,三三兩兩地,漸次亮了起來。許延站在原處,心,卻找不到原點。

他望著眼前那一路煙塵,那個人,他去了哪裡呢?可能是餐廳,可能是超市,可能是回去加班,也可能,像面前的這些個車子,隨意滑過某條燈光閃爍的道路……許延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這些,已經與他無關,從此後,他們已是殊途……

而自己,只能隔河遠望,那對岸的山山水水,那個頑皮的淘氣的,戲水的孩子,不論他快樂的笑,還是難過的哭,也就是,跟那些山山水水一樣兒的,風景,罷了……

而那些為誰唱過的歌,為誰流過的淚,為誰傷過的心,終將被歲月層層洗去,褪為黯淡的佈景,陳舊的畫面……時間長了,也就無人提起……

他相信了,在此刻,許延終於相信,他跟他真的已擦肩而過……有一些愛,註定各安天涯……

農曆八月十五。秦可可坐在對面沙發上,好端端地走過來踢他一腳:“起來,我們看燈去。”那天晚上丁珉恰巧去了外地,秦可可自己租了兩室一廳的套間,所以許延暫住在她家,尹心玥那邊兒,實在不想回去。

“就咱們倆?”許延站起來,回房拿上外套:“叫我起來,你自己怎麼還染指甲?”

“逛燈會,當然要打扮打扮,萬一碰上個帥哥呢。”秦可可鄙夷地瞄他一眼:“不修邊幅等於謀殺別人的審美愉悅,你懂不懂,那是犯罪。”她慢悠悠道:“紫菱、丁珉,在燈會入口等我們。呦,時間快到了。”

“切!少廢話了,要去趕緊,”許延把外套扔在沙發背上,又再坐下來,瞟著那五顏六色的花指甲:“就你這爪子,伸出去給人看,那才叫謀殺呢。”

“你懂個屁!”秦可可張嘴罵道,哎呦一聲,油彩畫出了界外,懊惱得不行:“催,就會催,你個大老爺們兒,二十來歲還不學車,慢了怪誰?”

“我不是報了名嗎?”許延摁開電視,轉開頭,話音降了下來:“過幾天,就去學。”

“誒,許延,”秦可可也沒了之前的潑辣,沉吟了半晌,問:“為什麼要搬出來,封毅不是,沒叫你走?”

那個名字像根鋼針,驀地扎入心臟,血,濃稠的,冰冷的,盤著針尖滑向針尾。許延緩了緩,隨意換著頻道:“消毒水那味兒好聞?搬出來,當然更好。”他不想說,他不願讓那個人東奔西跑,不願突兀地,無意地,出現在那人的視線中,還不如,走開。

四個人在燈市門口匯合,隨著湧動的人潮亦步亦趨,不時停下來看看某盞燈,說上幾句話。這兩天幾人見面,說話都輕聲細氣的,彷彿怕驚動了些什麼。反而是許延,常顯得一派輕鬆、若無其事。他越輕鬆,他們卻越輕聲兒了。

今年的燈會真熱鬧,一盞盞紙紮的、玻璃的、塑膠的燈籠,像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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