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旭仿若一個做錯事的小孩,面對嚴厲的班主任, 他低下頭,眼神躲躲閃閃,就是不敢看她。
宋深深拉起他的右衣袖。
他的右手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刀口,有深的、有淺的。有些已經痊癒,留下淡淡的疤痕。有些還沒結痂,中間隱隱滲血。
宋深深用雙手捧起他的臉頰,耐心地等待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寧東旭終於願意抬起烏黑的眸子看著她時,她打著手語,對他說:“你身上的血都是我給你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割腕自殺。”
寧東旭扯起一抹極輕、極淡,卻極為苦澀的笑。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啞聲說:“深深,我只是覺得活著挺沒意思的。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難道你的人生就為了我一個人活著嗎?”宋深深真想拿把斧頭劈開他的大腦,看看他的腦回路是不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寧東旭沒有回答。
“你還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事業正在蒸蒸日上。寧總,你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宋深深苦口婆心地勸他。
她還真不明白了,家世好、長相好、學歷好、工作好,還有瘋狂愛慕他的女人們。這樣的人生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可寧東旭說不要就不要了。
寧東旭神色黯然,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可我的未來沒有你。”
宋深深再次被他的執念所震撼,久久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讓他就著她的手慢慢喝下。
宋深深覺得,寧東旭在下一場豪賭,賭注就是自己的生命。要不要把他拉回來,看似選擇權在她手上,可是隻要她對寧東旭還有那麼一丁點感情,她就別無選擇。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寧東旭又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輕,語速也很慢:“深深,我沒有逼你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不愛我,勉強和我在一起,你也不會幸福。”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宋深深緩了緩語氣,輕聲又問,“我不管你,你還會去死嗎?”
寧東旭用雙手捂著臉,聲音透著難以壓抑的痛苦 :“深深,我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心理醫生救不了我,那些藥也救不了我。我每晚每晚都會夢到爸媽慘死的樣子,夢到你跪在地上哭著求我別打斷你的手,我真的——”
他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掌心中有濡溼的液體,沿著他的指縫,冰涼地滴落。
宋深深見過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他,見過因為劍道決賽敗北而失落沮喪的他,見過守在她床頭焦躁難安的他,卻從未見過如此痛哭流涕的他。
東哥很少哭,不,他從來不哭。
東哥覺得,哭是一種很無能的表現,他寧願流血,也不願掉一顆眼淚。
可現在的他,將成年人的剋制隱忍全部丟棄,像個孩子般傷心地哭泣著。
宋深深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東哥,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她在心裡說道。
國慶長假開始了,宋深深留在港城,從早到晚地守在寧東旭身邊。她每天都帶著他去看心理醫生,一日三次盯著他把藥服下。
可是,寧東旭的狀態似乎越來越差了。
他整天整天地坐在三樓靠窗的位置,總是看著一個地方出神,可是目光卻全無焦點。
若不是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宋深深懷疑他的靈魂早已去往另一個空間,徒留世間的不過是一個空殼。
宋深深向學校請了一週的假期。她下載了個語音軟體,系統女聲把她打的字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醫生說經常去外面散步有助於病情,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
“我好多年沒逛過公園了,你陪我一起逛吧。”
“好懷念林記包子鋪的叉燒包,我們一起去吃吧。”
宋深深聊了很久很久,都得不到他的迴應。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下樓去做飯。
她正切著土豆,突然聽到了重物落體的聲音。
砰——
她的心跳驟停,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去,身子抖動得幾乎站不住。
宋深深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空洞的呼吸聲。一股無法言喻的駭浪般的驚痛,朝著她的心頭狠狠襲來。
她頭暈目眩,差點暈倒。
宋深深蹲在地上,像個鴕鳥似的把頭埋進雙臂裡。她不敢出去,不敢去看那個重物究竟是什麼。哪怕只是稍稍想一想,她就痛不欲生。
不,還有的救!
一切都還來得及!
宋深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拔腿飛快地衝了出去。
“你怎麼還沒走?”
背後響起了寧東旭的聲音。
宋深深猛地頓住腳步,緩緩地轉過身。
一切恍如隔世。
她飛奔過去,緊緊地抱著他,彷彿只怕那麼一鬆手,他就會憑空消失。
“學校怎麼辦?”寧東旭又問。
宋深深沒有作答,貪婪地呼吸著他的味道。
他的雙臂在她背後輕緩地下移,搭在她的腰間,緊緊地圈著她,越收越緊,壓得她胸口的柔軟處生疼。
宋深深踮起腳,伸手摟住他的頸項,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如同一個跋涉了千山萬水的人,好不容易到達休憩的港灣。
過往的那些傷害她統統都不想計較了,她也不再想到底誰虧欠了誰。此刻,她只想重新擁抱她此生唯一的摯愛。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深深放開他,對他笑了笑。
寧東旭緩緩扯起了嘴角,也笑了下。
宋深深讓他乖乖地在一旁等候,繼續準備飯菜。
她頻頻回頭看寧東旭,見他面色一直很平靜,就讓他幫忙把剛炒好的青椒牛肉端到餐桌上。
宋深深端著兩碗米飯出來時,心臟再次驟停。
她一個健步衝到寧東旭身邊,飛快地奪過他握在左手的小刀,扔到了地上。
寧東旭抬頭,怔怔地看著她。過了一分鐘,才用乾啞滯澀的聲音說:“深深,我沒有想自殺。”
宋深深怕得渾身都在發抖,“沒有想自殺,你拿刀子對著右手腕幹嗎?”
她明明把這個屋子裡所有的可能傷害到寧東旭的東西都藏好了,可寧東旭也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這麼一把鉛筆刀。
寧東旭神情顯得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
宋深深用左手撿起地上的鉛筆刀,抬起右手腕,一刀劃了下去。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一直呆滯得跟個木偶娃娃似的寧東旭猛地跳了起來,搶過鉛筆刀,狠狠地扔到了地上。他踉踉蹌蹌地跑到廚房,抱著醫藥箱又跑了出去。
消毒、止血、纏繃帶……
隨著這些動作的完成,他一直緊蹙的眉頭卻沒有半分鬆弛。
宋深深神情決絕地打著手語,“以後,你割一次我就割兩次。你割兩次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