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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川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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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看到眼前的情形,破口大罵:“我說拿個翎子咋拿了這麼久,原來是被一頭惡狼給纏住了!”

然後,她箭步流星地衝過來,一把揪著駱揚的頭髮,摁著他的腦袋直往梳妝鏡上撞,那玻璃都給撞開好幾條裂縫。

撞了他的頭,小姑還不甘休,抄起身邊高腳凳上一隻道具鞭子,在駱揚臉上狠狠抽了兩道,我原以為那鞭子是假的,哪知竟是真貨,駱揚臉上唰地浮上兩條紅紅的血印,觸目驚心。

我一隻手按著脖子被駱揚咬痛的地方,一手去拉小姑,說:“姑,別打了……”

駱揚給小姑打得蜷成一團,跟條狗似的。小姑甩掉鞭子,狠狠啜了一口,指著他罵道:“龜孫子,這麼不給你老孃面子啊,這戲才唱一折呢,就砸場子來啦?你闖進這女人家的更衣室,是打啥邪惡念頭來著?見我不在,抱著一愣頭小子就開啃啊?你就這點出息啊?還世界級藝術家,我呸!世界級垃圾還差不多!”

那幾個杵在門口給這一幕震驚的化妝師,連忙進來勸解小姑,駱揚趁機灰溜溜地逃了出去。小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輕輕撫摸著我被駱揚咬得血紅的牙印,就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剛才那個扯痛小姑頭髮的年輕化妝師小張便尖著嗓門兒勸道:“哎喲,春姨!你就別哭啦,是你把人家打了,又不是人家把你給打了,你哭個啥勁兒呀!快把淚痕給擦乾淨吧,馬上就上場啦!瞧瞧瞧瞧,這剛給上的妝,又給哭壞了!”

“關你屁事啊!”小姑衝他吼道,摸了一張面巾紙就開始擦臉上的淚花,又自己補了補妝,就出去了。

尖嗓門兒的年輕化妝師小張便撓著頭,自言自語道:“可真是隻老辣椒啊,唱戲帶勁兒,罵人更帶勁兒兒,卻想不到啊,這打人最是帶勁兒,可是活活演了一出《花木蘭》現場版啊!”

另外一個女化妝師用畫眉毛的筆刷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便跟著跑出去了。

我到洗手間好好洗把臉,又在那個尖嗓門兒化妝師小張的幫助下換了一套他們的工作裝,把那件扯破的衣服扔掉,才走回觀眾席,若無其事地坐在焰子哥哥身邊。他看到我,抱怨道:“真是的,一去就去這麼久,把我涼在一邊。”

我勉強衝他笑笑,說:“我的好焰子哥哥,你就別生氣了嘛。你看,他們這不是人手不夠,給他們打下手去了嗎,瞧瞧,還賞我一件工作服,多帥!”

他白了我一眼,用熒光棒在我頭上輕敲了一下,便呵呵笑著。我看著樂得跟孩子似的他,突然感到一絲憂慮。那個發了瘋的駱揚,剛才在化妝間裡揚言不會放過小姑,畢竟他們還是曾經的戀人,都不肯放過她;那他會不會為了報復我,對我的焰子哥哥不利呢?但立刻,我又把自己的這個荒誕想法給駁倒,我簡直就是神經質,想得可夠多的。

之後的那幾折戲,我一折都沒有心思看。我滿腦子胡思亂想,偶爾看一眼身邊的焰子哥哥,他倒是看得歡喜,跟著那群觀眾瘋子似的歡呼。

散場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回到家,洗了澡我便睡了。就要開學了,焰子哥哥也辭了渝香子火鍋店的臨時工,鍾老闆如約給了他兩千薪水,拿到薪水那一刻,可把焰子哥哥樂瘋了,說一定要給我和媽媽買件禮物,我們都千般拒絕,一定不能買,買了就不理他了。辭了工的焰子哥哥也沒住火鍋店了,現在他就住奶奶以前的房間。

但今晚,我卻把他叫過來陪我睡,說我一個人害怕。

房間裡空調溫度調得較低,並不炎熱,反而一陣清涼。屋裡彌散著檀木香的蚊香,令我歆醉。焰子哥哥從我腰間伸過手來,在後面環抱著我,說:“怎麼你好像在發抖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啊?”

然後,他又抻過手來探我的腦袋,又在他自己腦門上胡亂摸了一把,自言自語道:“不燙啊,這是怎麼了。”

“我害怕。”我淡淡地說。

焰子哥哥笑了笑,輕輕揪著我的耳朵,說:“小傻瓜!你怕什麼呢?”

我轉過身,攔腰抱住他,把臉深深地埋在他懷裡,像一隻粘人的小貓。我的聲音在他懷裡給壓得像嗡嗡的蜜蜂:“我怕你有天會離開我。”

焰子哥哥便捧著我的臉,在黑夜裡笑笑,安慰我:“你說的什麼傻話呢?我是死也不會離開你的!就像戲裡的潘必生那樣,至死不渝。怕是你以後嫌我煩,要趕我走呢……不過就算你趕我走,我都跟狗屎一樣粘著你不放手。”

我便給他這個臭哄哄的比喻逗笑了。笑得夠了,我才說:“是我看了戲想多了,這戲啊,總這樣讓人遐想太多,思緒飄飛。別管我就是了,快睡吧。”

第二天,一陣手機簡訊的聲音把我鬧醒。我揉揉眼睛,焰子哥哥還沉睡夢中,雙手合上,枕在臉下,乖巧得像一隻剛出生的嬰兒。今天天氣很好,陽光刺破重重迷霧,我看著梨木地板上那一串串窗外榆錢葉灑進來的影子,心靜如水。

我懶懶地開啟手機蓋,簡訊是白亮發來的,真不知道這死小子又有什麼新鮮事要告訴我,但我祈求老天,最好不是又來跟我打探關於康乃文的私家訊息的。

簡訊洋洋灑灑寫了很多,凌亂不堪,一看就是那種從小作文就寫得差勁的學生。前面大概是講一些無關緊要的關於開學的事,約定什麼時候坐哪班車去學校。白亮的重大志願落榜了,第二志願填的也是西南師範,服從調配,不知怎的就給調到文學院去了。講好開學的相關事宜,卻拋磚引玉牽出後面一個令我驚訝萬分的訊息:“我爸爸查到了,上次誣告星辰紅十字基金的指使人,就是那個從國外回來的戲劇大師,駱揚。”

我像剛受了一場滅頂之災,毫無知覺地坐在床上。我實在想不明白,駱揚為什麼要誣告大熊的紅十字基金,他和大熊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害他到警局蹲那多麼天?我越想越害怕,後背一陣冰涼,像駱揚這樣有錢的大老闆,肯定不是衝那筆善款來的,莫非他誤會我跟大熊之間有曖昧關係,所以心生嫉妒,才想方設法要陷害大熊的?

我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是對的。駱揚現在就像個瘋子,一時溫柔得巴不得把人含在嘴裡,一時又兇狠得跟個殺人狂魔似的,失去理智的時候尤其可怕,所以,也不排除他對大熊下毒手的可能。

我便看了看仍在睡夢中囈語的焰子哥哥,一陣陣提心吊膽。我真的擔心焰子哥哥也會出事,我害怕駱揚萬一哪天真瘋了,對我的焰子哥哥不利,那該怎麼辦?我有什麼能力去保護他?我自己在駱揚面前都懦弱得跟刀架上的羔羊似的,又有什麼能力談什麼保護焰子哥哥?

吃早飯的時候,我忽閃想到過幾天就要開學了,突然想到醫院去看看那個患腎病的天使一般的連華。於是我對焰子哥哥說:“快點吃,吃完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焰子哥哥哦了一聲,便埋下頭一個勁兒地扒飯,飯粒灑了一桌,跟個漏嘴的小孩兒似的。還記得小時候,每次奶奶看到我們吃飯撒得滿桌都是的時候,就聲色俱厲地說:“咋了這是?下巴穿孔了啊?那我去拿塊布來給縫上!”然後,她就命令我們把桌上的飯粒一顆顆揀起來吃掉,必須揀得乾乾淨淨。

想到這裡,我心裡一團亂麻,渾身血管像塞車似的,堵得慌。

吃過飯,我把焰子哥哥帶到第一人民醫院。焰子哥哥一臉的迷惑,直撓著腦門問我:“小韻,來這做啥啊?奶奶都……”

我瞪了他一眼,他便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便閉上嘴巴,乖乖跟在我身後往二樓走去。

其他孩子都跟著大熊到外面遊戲去了,繪畫室裡依然一片安靜,整整齊齊排列的畫板、上面塗鴉式的幼稚的兒童繪畫,以及黑板上小康教孩子們畫的那個白雪公主,都宛如童話故事裡的場景,讓人浮躁的心隨之平息。

陽光傾瀉到小華白皙的臉上,他正坐在窗邊,聚精會神地修改上次他畫的那副《巫山印象》,山脈輪廓修改過無數次,還殘留著黑色的像皮屑。他顯然沒發現我們走來,他是那樣認真,認真得像一座美麗的雕塑,讓人不忍心打擾他。

焰子哥哥沉不住氣,土聲土氣地讚了一句:“好美啊!”

連華便循聲抬起頭來,白白的小虎牙,明亮的眼眸,大大的招風耳,短短的劉海,向日葵一樣圓圓的臉。我所見過最最陽光、最最美麗的一張少年的臉。

連華衝我們甜甜一笑,說:“韻哥哥,你來啦?你們坐啊!”

我們便在他身邊坐下。我摸摸他可愛的劉海,說:“韻哥哥就要開學啦!所以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小華便眨著漂亮的雙眼皮,問道:“韻哥哥是要去上大學嗎?”

我點點頭,看到小華的眼睛裡突然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他頓了頓,才說:“真好,真羨慕韻哥哥。”

小華的眼神是怎樣令人心碎啊!於是我寬慰他:“那小華就要好好聽醫生的話,好好看病,等病好了,快快回到學校裡。總有一天,你也會踏進大學校園的。”

小華連連點頭,笑靨如花。我一拍腦袋,叫道:“你看,我都給忘了,小華來,我給你介紹一位新哥哥——焰哥哥。”

焰子哥哥就怯生生地笑了笑,一臉的不自然,又帶著幾分羞澀。他總是這樣慢熱,遇到陌生人就會顯得極不自在,看上去傻頭傻腦的。他生澀地笑了笑,只是撓著腦勺,呵呵說道:“你叫小華啊?你畫可真好看,這山山水水的,跟咱巫山風景一樣秀麗。”

我拍拍他的腦門,嗔道:“你傻子啊,這畫上不寫著巫山印象呢嘛!”

他便笑得更傻了,一個勁兒點頭說:“是是是,剛我沒看見。”

小華細細地盯著焰子哥哥,良久才說道:“焰哥哥看著很面熟呢,我可以叫你哥哥麼?”

焰子哥哥呆鵝般木訥道:“呵呵,當然可以啊,像你這樣可愛的弟弟,我巴不得有一打呢!”

正打趣著,杜世菊從外面跑進來,依然是一身整齊的西裝裙,短髮稍顯凌亂,但表情卻極度興奮,那顆美人痣像一顆黑珍珠,完美的鑲嵌在眉心。她看到我們也顧不上打招呼,就衝小華說道:“小華!小華,來,剛才劉醫生說找到一個配型成功的腎源啦!是湖南一個心臟病瘁死的病人,他答應了要把腎臟捐獻給你!他的家人,現在正在樓上簽字呢……”

聽到這個訊息,小華興奮得像個得到棒棒糖的孩子,丟掉畫筆就朝門外跑去,失態地嚷嚷著:“是嗎,我要去感謝他的家人!”

小華跑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衝我倆甜甜一笑:“韻哥哥,焰哥哥,我可以上大學啦!我可以上大學啦!你們要在大學校園裡等著我哦!”

說著,小華便拉著他媽媽跑開了。焰子哥哥衝我笑笑,說:“這麼可愛的小孩子,應該有上天護著,真好。”

九月八號開學,我們原計劃打算是六號就到學校的,提前熟悉熟悉環境,可媽媽說捨不得我,再說家裡離學校又那麼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到了,非得留我們在家裡待到八號才讓我們去。

那天早上,白亮早早地在磁器口大門口等著我們。白亮是一個人去學校,背了一個大大的天藍色旅行包,還拖了一隻大大的行李箱。白亮從小就是個獨立的孩子,這可能與他的家庭有關,他爸爸媽媽都是警察,所以他就像生活在軍營裡似的,衣服要穿得週週正正,被子要疊成豆腐塊,牙膏牙刷要擺成平行線。

我們就不一樣了。姐姐一口商定好一定要將我們送到北碚的西師學校去,媽媽也非得一路跟來,目送我們哥倆上了車才肯罷休。白亮看到我們這架勢,就取笑道:“韻公子這一路隨從的,倒是想羨煞我啊?”

我們的行李特別的多,都是媽媽一手抄辦的,恨不得把家都給我們塞進去。其實對我來說,那些累贅的東西根本派不上用場,我只需要爸爸媽媽姐姐奶奶一人一張照片,幾件衣服可以遮羞,一床被單可以驅寒,一隻飯盒可以取食,就足夠了,我是個對物質要求不高的人,很容易滿足。在家裡面,我可能刷牙和喝水用同一個杯子,沁茶和澆花用同一個水壺,真的,我不講究。

媽媽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講著講著就激動得流出眼淚來,搞得跟永別似的。白亮受不了她這架勢,便掏出耳機來聽歌。開往北碚的列車來了,我們匆忙上車,媽媽幫著把行李拖上去,便下了車,趴在玻璃上淚眼婆娑地看著我。車輪轉動,媽媽的影子便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我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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