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坐在車內鬱悶的人,不止有惑一個了,連百若度也在內心暗暗唉嘆:蒼天呀,大地呀,我百若度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你們的事吧!可憐我一把老骨頭,還要,還要當什麼太子傅!誰知那又聾又盲的王子怎麼教呀!
天這樣說:乖,活著就不錯了……
地那般講:這關我何事?……
百若度更加鬱悶……
惑現在也在心裡盤算著:百若度是父王的靈臣,應該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說不定還能做為一個幌子……想到這裡,惑不由身心舒暢。
玉茗宮內,一個是白髮飄飄,博學多聞的老者,一個是眉目笑意,閉目沉默的孩童,兩人就這樣對坐了一個時辰。
最終還是百若度移開了目光,嘆了口氣,“罷,罷,君命難違。七王子,從今日起,每日的辰時、巳時及未時,臣都會來玉茗宮教王子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現在已是巳時三刻,今日就先從認識文房四寶開始。”百若度長袖一揮,幾個婢女就捧著紙墨筆硯走上,一一排列於桌上。“第一樣,八尺蠟生金花羅紋夾宣;第二樣,湘妃竹鑲玉狼毫筆;第三樣,上品清煙立鶴步雲徽墨;第四樣,蘭亭式蕉葉白冰紋端硯。這運筆,應注意……等等,王子你在,在做,做什麼?”百若度的聲調漸越提高,雙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惑伸手拿過筆,輕輕沾了墨,然後開始在宣紙上龍飛鳳舞: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螣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對於對古典詩詞瞭解的瞭如指掌的惑來說,用隸書書寫一篇《龜雖壽》,簡直不成問題;可對於一輩子活在山林中的百若度來說,就更不用說了解這首詞了。所以,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孩子頭腦搭錯了,還是我瘋了……
百若度其實在心裡不得不讚嘆,這個七王子,果真有雄心壯志,定必是玄王志在必得的繼承人呀!
惑不著痕跡地把長袖一撇,那張寫滿字的宣紙迎面而起,惑又繼續開始寫第二張:
百若度,今日,你只需記住……
原是一個個白紙黑字,分分明明,百若度卻透過它看到了又一個絕世君王,傲氣,霸氣,王氣。他斂下心神,沉思片刻。繼而單膝跪地,一字一句地對惑保證:“臣,百若度,明白了。”
惑忽而一笑傾城,伸手點墨,流星般滑過百若度的白髮,留下一道墨痕,像個天真的孩子,銀鈴般的笑聲。看來,他,明白了……
三天後。
惑給玄王寫了一紙請求,要求一名暗衛,任務嘛,就是整日端著文房四寶跟在他後面,讓他能隨心所欲地塗鴉。龍顏悅然,額頭一點,本是御前的暗衛精英就調到了惑手下,惑半開玩笑地為他取了個新名——壹。
從此後,玄王和惑見面的時間就少了,不時有書信從玉茗宮傳到玄瑛宮,安慰玄王受冷遇的心靈……每晚,惑就會向玄王展示他一天的“學習成果”。事實上,惑每天的“功課”不過與百若度對對子,下下棋,彈彈琴,喝喝茶,生活那個瀟灑!可憐百若度一把老骨頭,每天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愁眉苦臉地陪又天才又神童的七王子……
百若度終在王宮留了七年。七年來,也與七王子結下了忘年之交,抱怨也漸漸少了,整天就樂呵呵地和七王子開開玩笑,玩玩樂樂地度過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