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漩駕著馬奔至客棧,恰巧遇見了從廚房端藥出來的縉儀。縉儀見他氣喘吁吁,滿頭是汗的狼狽樣也頗感驚訝。
「蘄斡漩?你怎麼在這裡?」剛問出口,他突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自己回答道:「啊!你一定也是受老闆委託過什麼,然後替他辦完事來找他的吧!」
什麼委託、辦事,漩一概不理,大步走到他面前直截了當地問道:「梵呢?他在哪裡?讓我見他!」
「梵?」漩這樣的稱呼和嚴肅的態度讓他感到了不對勁,「老闆在二樓的玄字房,可是……喂,你不能上去,等一下!」
漩才不管他嚷嚷什麼,現在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阻止他見梵。他想見梵,從梵離開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想見,所以他沒有收回那個袋子,就是希望有那麼一天梵能親自還回來,然而……
「梵!」漩開啟玄字房的門,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房間裡很安靜,根本就察覺不到有人居住,漩慌張的往床帳裡探去……可在找到人的那一刻,他驚呆了!
這個是梵嗎?容貌未變,可為何如此憔悴不安,神情不穩,眉頭微蹙地閉著眼,額頭上大滴的汗珠不住滑落。
他伸出顫抖的手,欲觸碰那思念已久的臉龐,縉儀卻及時趕上制止了他。「蘄斡漩,不要碰老闆!」
「!」漩轉身反問:「為什麼?」為了不打擾梵,他的聲音儘量放低。
「老闆不喜歡。」縉儀走上前,悄悄拉上了床簾,也是滿臉擔憂,「我不知道老闆發生了什麼事,遇到的時候,他已經是身負重傷了。」
「什麼!?」漩啞然失色。
之前,他親手把梵和黎靖希送走,可是不出三個月,梵居然就變成了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
縉儀不知他所想,繼續說道:「我找了大夫,可大夫說治療得太遲,已經……」話到這裡,他有些哽咽,眼角也積聚了些淚花,「不過,大夫也說或許宮裡的藥材還可以救老闆一命,我本想設法弄些來,但老闆不要,卻硬要我將一個袋子交給皇帝,真不明白是為什麼……」他說完,還不時擦擦眼睛。
梵要死了——這句話在漩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不敢相信這一切,而這些卻確確實實放在了他的眼前。
「老闆不讓別人碰他,也不想見任何人,而我也沒有告訴誰他在這裡,所以我想你是不是之前也受了老闆的什麼委託,所以知道他的所在。」縉儀說個不停,但漩聽不進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漩失神地重複。
「蘄斡……漩?」
「不可能的,梵怎麼可能死的!?」漩氣急敗壞地從胸口掏出一枚玉牌,「這個給你,你進宮去找姚御醫,叫他帶上藥材去嶽王府等我,快去!」
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到了縉儀,而他說的話也引起了他的懷疑,「你……」
「還你什麼,快去啊!」礙於漩過度的反應,縉儀只能先照辦,然後再來詢問整件事情。
他走後,漩緩緩拉開床簾。梵盤縮在床的裡側,外側空出了一大塊,漩坐了上去。見梵這模樣,他難受極了,心裡好像被一道一道抓裂,一下一下掏空,錐心之痛難以磨滅!
他疼惜地拉起梵的手,貼上臉頰安撫道:「沒事的,漩在這裡,你不會有事的。」
「嗯……」梵感到了肌膚的觸碰,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
在漩到達不了的夢境中,梵又看見了幾個月前的經歷,還是那麼清晰。
「為師知道!你進宮後如何被玩弄;如何被廢黜;如何成為男妓;皇帝玉璽被盜;你為皇帝解;還有……你為了離開皇帝,如何要求黎靖希來玩你!為師都知道!」葉浚尖酸刻薄的聲音令人難忘,那時輕蔑鄙視的眼神更使梵難以釋懷。
「蕩下賤的男妓!我沒有你這種徒弟。」
然後是黎靖希,他殘酷地踐踏著梵僅剩的自尊,戲謔地道出侮辱的話語,「哈哈,你不停地求我深入,那般放蕩地扭動腰肢,還裝什麼清高!?」
不是的……梵拼命搖頭,那個不是他!
可他們卻越說越起勁,甚至連身邊的屬下也參與進來嘲笑。
「難怪你爹也不想要你這個無恥的兒子。」
爹?他在說誰?梵不明白!
「梓慕然啊。怎麼?你不知道麼?真是可憐。」
「你才不配當我的養子,你只是一顆棋子,現在也不需要了!」
「爹……他們說你是我爹?」梵滿身是傷地問。
「不!我兒十五年前就已經死了!娘娘是亓羿的『男後』,怎麼可能是我兒子?」
「呵……哈哈!」
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笑的的事情?人生走到這裡才明白,自己身邊的一切居然全是虛假!?再荒謬也不過如此,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而活呢?
「漩、漩……」惡夢中,梵下意識喊起了這個名字。
在他身邊的漩一聽,連忙靠近將他抱在懷裡輕哄,「梵,我在這裡,不要害怕。」
梵在夢裡聽見了呼喚,正欲迴應,此時卻傳來了曜光的聲音。「求求你,請你離開陛下,不然陛下會死!」
死?漩會死?他不要,他不要這樣!
「漩……不要死……」輕聲地訴說著,梵在此時睜開了眼睛,「漩!?」
漩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矛盾的眼神,期待中夾雜著遺憾,愉悅中滲透著哀傷。他的梵為什麼要這樣呼喚著他的名字?
「漩在這裡!」他緊緊裹住梵的身體,感受著他的體溫。
梵的溫順無力是他從未見過的,就好像易碎的玻璃娃娃一般。
「漩,你又到我夢裡來了?」安靜地躺在溫暖的臂彎中,梵把一切當作了夢幻。
「夢?對啊……我來看看梵。」漩苦澀一笑,「梵怎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梵聞言也笑了,笑得非常淒涼,這讓漩渾身一怔,「擔心我嗎?假的吧……漩有了更重要的人,他喜歡新娶的皇后,還有未出生的孩子,我已經無所謂了。」
「咦?」為什麼要這麼絕望?為什麼要那麼無奈?漩不能理解,選擇離開的是他啊!
「唔?」梵靜靜地躺著,臉上忽然感到一陣涼意,他自然抬頭看去,「漩?你在哭……」
漩雙眸含淚,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梵的臉上,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哭,可是為什麼淚停止不了呢?
「因為我的事傷心嗎?」梵瞭解地撫上他的臉,微微一笑猶如春風般柔和,「不要哭,沒事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會再麻煩你多久了。」
「胡說!」漩不顧一切地摟緊他,就怕他會消失,「梵的時間還有很多!怎麼能……」說到後來,他幾乎泣不成聲。
梵有些莫名地盯著他,可很快就自行理解了,「也對,你是我想象出來的,當然只是滿足我內心的幻影。」說著,他伸手摟住漩的背脊,在他的懷抱裡貪婪地呼吸著。
「現實裡,漩早就不要我了,因為我是骯髒的。他親眼看見我和黎靖希的事,是不是覺得很噁心?」梵平靜地說著,簡直就像是話家常一般。
可漩聽著他的話語,卻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xing——梵似乎……崩潰了!
「師父拋棄了我,和黎靖希一起辱罵我,我爹也不願認我,為什麼會這樣?」梵說著露出了一臉迷茫,「我不過是希望漩不要死,為什麼一切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不要說了,梵!」漩似乎可以想象發生了什麼,立即阻止他繼續。
可是沒有用,梵還在繼續笑說著一切,「因為我是男妓,我很蕩,所以這些都是我的報應?」
迎著他的笑容,漩不忍地將他按入自己的懷裡,極力否決。「不是,不是那樣的!梵是最乾淨的。」
聽到這些,梵愣了愣,隨而露出了滿足的表情,他閉上眼睛貼住漩的身體,鬆了一口氣道:「作夢也好……漩,說你喜歡我,會和我,還有凜兒永遠在一起。」
這番美好的夙願使漩的心再一次糾結起來,他吻上梵的額頭。「我最喜歡你,會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都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我發誓。」
「夠了,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你,漩!」帶著幸福的笑容,梵又進入了夢鄉。
漩在身邊輕輕地摟住他,仔細整理發生的一切。突然他意識到這件事從一開始似乎就是某人布的局,而他從一開始就入局了。
而能將這事佈置到這個地步的——只有他!
可當務之急是替梵治療,抱著這個信念,漩將梵包裹好抱起,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把他帶離了客棧,直奔霽凌嶽府中……
說來也巧,在嶽王府門口,漩遇到了急匆匆趕來的姚御醫和縉儀,而他們身後還跟著曜光。
漩看縉儀的臉色,他顯然已知道了一切。而曜光則處變不驚,臉上還是掛著和善的笑容。
「縉儀,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待事情結束後,我自會給你一個答覆!」簡單應付了縉儀,漩又轉向曜光和姚御醫,「一起進去。」
「是。」
嶽王府中,霽凌嶽正與魑影爭吵不休,但是一見他們來了,兩人都驚訝萬分!
「老闆!縉儀?」魑影見到熟人不禁喊到。
「大哥!」漩則不帶任何感情地道:「我要間房讓梵休息!」
霽凌嶽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讓管家帶路。
魑影也沒有再和他吵鬧,而是擔心地看著梵,一同隨行。
而後經過姚御醫一番診斷,開出了藥方,縉儀負責煎藥,魑影照顧梵,而霽凌嶽、曜光和漩一起回到了客廳。
可診斷的結果卻讓漩怒氣更甚——梵武功全廢,內傷嚴重,即使保住xing命也難以恢復到從前。
他當即就朝著兩人喝道:「你們應該滿意了吧!?」
如果他猜測得不錯,那麼曜光和霽凌嶽應該知道一切。
「霽凌麒對梵的凌辱,梵師父的謀逆,黎靖希的背叛,甚至他會死的結局,這些都在你們的計畫中對吧?」漩氣憤地一拳擊在桌上。
「麒,你想起來了?」霽凌嶽訝異。
漩冷笑一聲,「猜的!霽凌麒在之前對梵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就為了要揪住葉浚的狐狸尾巴。」
「不錯,的確如此!」曜光回答。
見他那麼沉著冷靜,漩忍無可忍地吼道:「曜光,五百兩黃金,你還欠我一個問題,現在就給我把事實全部說出來!」
曜光與霽凌嶽相覷一眼,相互點點頭,便將故事逐個道來。
五年前,霽凌麒征服離殄,可離殄族長竟以「娶自己的養子」為條件,願將離殄拱手相讓!
霽凌麒心存疑慮,卻在表面答應下來。大婚後,便和霽凌嶽一起微服調查此事,結果僅找到了葉浚謀反的蛛絲馬跡,但仍沒有具體證據。
於是他們把目標轉向了在宮中的梵。霽凌麒的侮辱凌n.u.e,就是要他露出馬腳,沒想到梵真是不知此事,所以最後霽凌麒將他流放了。
孩子原來只是用來折磨梵的工具,霽凌麒年輕氣盛自然是不在乎,也不打算立他為太子,可這孩子是皇長子,霽凌麒乾脆就給孩子服用隱龍果,讓他失去了即位的資格!
期間曜光替霽凌麒算過一卦,算出了他會「失憶」,也算出了漩會愛上梵,因此霽凌麒在一切發生之前將曜光派到了邊境監視,待他們重逢繼續實施計畫。
「你們太過分了!」漩見他們無動於衷地陳述一切,憤怒到了極點,「梵有什麼錯?如此設計他……是認為我不敢殺你們嗎?」
「不,即使陛下要殺我,我還是會這麼做。」曜光語氣很中肯,「為國家為百姓為皇朝,我們必須這麼做。」
「呵,國家、百姓、皇朝?」漩真感好笑,背過身去將梵送回的袋子扔到了他們面前,「看看吧,沒有梵,國家、百姓還有皇朝早就沒有了!」
「這是……」兩人詫異地接過袋子,曜光更是難以置信,「陛下一直把這個給他保管?」
「怎麼?不信?」
「不,只是……」曜光抿抿嘴,無話好說。
霽凌嶽不滿弟弟的態度,也站出來說:「麒,公平點!也有些事不在我們的計畫中,像是黎靖希的背叛,還有他使出的攝魂術……」
「攝魂術?」
「是,黎靖希之所以受到父皇器重,就是因為他會這項特殊的能力!能使人不知不覺中受他蠱惑,聽從他命令,做出符合他希望的事情!」霽凌嶽解釋道。
「我們也不曾想到梵會是武林盟主的兒子,不過盟主沒有認他,這事就不了了之。還有陛下對他的情深意切,我們連誣陷他的機會都沒有。」曜光補充,「所以為了趕走他,我不惜違背了祭天師的原則,向他說了謊,就在你們來找我的那天。」
漩憤恨地咬著下唇,「你騙他說我會死?」回想梵的夢語,他忽然明白了。
曜光正欲回答,誰知縉儀在此時衝來稟告,說梵那邊出了狀況,漩聞言當即就衝了出去,將所有都拋在了腦後。
房間裡,不斷傳出魑影帶著哭腔的聲音,還有姚御醫的勸慰聲。
漩一進門,眉頭便成「川」字緊皺。只見梵將自己裹於被中,湯藥漸冷,也不願出來。
「陛下!」姚御醫行禮道:「娘娘醒來不肯吃藥,更不准我們接近,現在……唉!」
漩明白地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自己接下了湯藥,讓房間裡只剩下他和梵兩人。
「梵,是我,漩。」他坐上床,單手輕撫梵裹住的被子,「出來喝藥好不好?」
他耐心的勸哄就像是對孩子一般,然而讓他不能忽略的是那觸及被褥時,隱約感到的顫抖。梵在害怕,他怕他麼?
「漩?」很輕的詢問聲,梵在被中拉開一條縫隙向外察看。
「對,是我。」漩溫柔一笑,輕力地揭開被子,讓梵看見自己。「為什麼不喝藥?」
「為什麼要喝藥?」梵平靜地反問。
「喝藥病才會好啊。」漩笑著將他散落在耳鬢的散發塞回耳後,「病好了,我們才能一起回去……」
梵聞言一僵,立刻退後,「我不要!」
「梵?」
「漩。」梵抬頭看著他,神情宛如一潭死水,「我把東西還你了,不會再去打擾你,你不用管我了。」
「我怎麼能不管?」
梵嘴角微抬,露出似有似無的笑容道:「你不必同情我,你是個好人,可對我沒有責任。」
「我不想吃藥,只想安靜地睡一覺。」他說著,就緩緩閉起了眼睛,聲音也有些模糊,「在夢裡,我有休憩的地方,這樣就夠了。」
在夢裡,他能見到慈祥的師父;在夢裡,他能想像完美的爹孃;在夢裡,他能和摯愛的人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
不知不覺,閉著雙眼的梵漸露出幸福的笑容,伴隨微笑的是那默默流下的清淚。這樣虛幻的表情讓漩心疼又害怕——心疼梵受的傷害,害怕梵會消失。
於是,漩強行將他晃醒,「梵,不要睡,不準睡!」他不允許他消失!
「……」被驚擾的梵再次睜開眼睛,那眼神充滿疑惑,卻依舊悲涼,「漩……為何連你也不願放過我?你那麼恨我嗎?」
「不是的!」漩再也難掩自己的激動情緒,將他摟入懷中擁緊,「梵,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生命對你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嗎?」
「為什麼?」梵有些失神,可人體的溫暖卻給了他真實的感覺。「因為我是多餘的,沒人需要的傢伙。」
「不,不是這樣的,我需要梵,寶寶也需要梵。」漩大聲否決他無力的話語,「我們一直在等你啊!」
「寶寶……凜兒?」說起孩子,梵遲疑了。
「是啊,你怎麼可以扔下他不管?」漩努力喚起他求生的渴望,溫柔地吻著他的額頭。「梵,和我回去吧,我們一起回去。」
這個問題梵沒有回答,他靜靜地闔上眼,過了片刻後,才緩緩道:「我想見凜兒。」
「好,我們這就走。」漩略帶哽咽著道。
回去,他想保護他,替他抹去那些惡夢般的記憶,讓一切重新開始。
漩帶梵回宮,也拖上了縉儀。一方面是利用他為梵做掩飾,而另一方面,他和曜鄞的關係似乎不淺,進宮後,說不定會有意料不到的收穫。
如他猜測,縉儀進宮看見曜鄞,兩人之間那股異樣的曖昧,更讓漩認定了什麼。
不過現在還不是探究的時候,漩先將梵秘密安頓在自己的寢宮,之後宣佈了他出人意料決定——冊封縉儀為「儀妃」,賜坤頤宮!
此舉使宮中謠言四起。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不便服侍陛下,所以陛下另納新歡,眾人都這麼認為,這正好符合了漩的心意。
然後他抓緊時間寫了封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到「伏曦山莊」莊主手上,這也是他計畫中不可缺少的一環。
漩心裡明白,梵雖然回來了,也肯接受醫治,保住了xing命,但他的精神狀態早已大不如前。儘管在看見兒子時,能露出以前那樣慈祥的微笑,可那張面具下掩藏的哀傷依舊逃不出漩的眼睛。
「朕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梵能永展笑顏。」看著花園裡帶著兒子散步的梵,漩對身邊的姚御醫傾訴道。
姚御醫只是來例行報告梵的病況,意外聽見陛下如此一席話,不禁感慨,「陛下不必擔憂,老臣相信陛下如此厚愛,定能得到公子的理解。」
能理解才怪!漩橫著眼心裡默唸。「姚御醫,如果朕現在想……行不行?」
姚御醫被問得一愣一愣:「陛、陛下,您莫非是想……」
「不行?」
「也不是不行,不過……」
「那就是行咯!」漩只要醫生說可以就夠了。
現在也只能試試那個方法了,雖然他沒有把握,但是梵的狀況不可能比現在還糟!
看著皇帝陛下如此危險的笑容,姚御醫不禁為梵公子捏把汗——真不知道陛下又想出什麼「高招」了。
於是隔天,漩早早結束了奏章的批閱,端上一盤小點心回到寢宮。
「梵!我回來了!」漩大聲道。
梵嚇了一跳,「漩?今天怎麼……特別早?」
看著今天那麼興奮的漩,梵還有些不太適應。可漩就直接多了,把小點心放在一邊,拿起其中一塊,推到梵的嘴邊。
「梵,啊……」漩像寵孩子一樣,哄他吃下。
梵也沒有拒絕,張口就將點心吃了下去,漩的話應該不會傷害他才對,然而……
剛吃下不久,梵忽然感到一陣暈眩,「漩……你!」話還沒完,他就倒了下去。
漩立刻接住他,看著他的睡顏揚起了一抹深刻的笑容,親親他的額頭輕聲道:「希望過了今天,以前的你能回來啊!」
是夜,萬籟俱靜,偶爾有風掠過,吹動殿前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月影斑駁,撒下點點光輝,由窗欞落入房間,即使屋內燈火全熄卻也有著一絲光亮。
「嗯……」藥效消退的梵漸漸有了知覺,他緩緩睜開眼睛。「這裡是?」
他緩慢地移動身體,這才發現自己被一雙手臂困住了,而且身體與被褥間的觸感告訴他——自己什麼都沒有穿。
「唔,梵醒了?」漩被他的動作干擾醒來,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梵沒有理他,藉著月光看見了身處的地方,此情此景,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顫抖著問道:「為什麼……這樣?」
他們睡在毓鎣宮喜床上,到處是紅彤彤一片,傢俱裝飾一切全然未變,都保持著那夜的樣子!這足以讓他想起那天的事。
「梵害怕嗎?」漩瞭解地親吻著他的臉頰,輕聲撫慰,「沒關係,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所以我們在這裡做吧?」
「什……麼?」梵愣住了。
漩抱住他,溫柔地與他耳鬢廝磨。「你是男人,哪裡跌倒就應該從哪裡站起來。」
「我不要!」梵激動地掙扎著,硬要從床上下去。
漩立刻加以阻止,親吻著他冰涼的嘴唇道:「梵今天不做也得做,我可是下了決心讓你做的!」
「……」梵聽聞果然停止了動作,卻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和漩的嚴肅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漩,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昏倒……他那麼嚴肅,為什麼梵會認為是在開玩笑?漩滿頭黑線。
「梵,我很認真。我今天決定做下面那個!」口說無憑,漩乾脆低下了頭,湊近梵的下半身,開始了「作業」。
「唔……漩,不要這樣!」梵還來不及驚愕,就被隨之而來的快感淹沒了。
漩的舌頭或是舔弄,或是輕掃,是男人的哪個能不動情?梵久違的情慾被挑起,卻硬是擠出了一絲理智。「不行……嗯……漩,放開我。」
「很舒服吧!」漩如他所願地抬起頭,「可是之後就要梵自己努力了,這次我是被動方,或者你叫我繼續也行。」說著,他就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躺下。
梵處在這尷尬的境地,不知所措。難耐體內的熾熱,他最終慢慢用手覆上自己的身體。
「喂,梵怎麼了?」漩被他嚇住了,難道這是反效果!?
梵身體微微顫抖,似乎不想停止動作,「這個……不是你想看的嗎?」
「不是啊!」漩真是氣急,「我要你上我,上我啊!」
「我不能……」梵失落地低下頭,「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漩不滿地大叫:「誰說的!?」說著,他拉下梵,讓他緊緊貼合自己,感受自己那賁脹的囧囧,「能讓我有這樣感覺的只有梵,你為什麼要逃避呢?」
「我……很害怕。」梵的臉埋在漩的肩頭,看不清表情,「你可能是對我一時起了興致,玩膩了之後再拋棄,我不想重蹈覆轍。」
那些日子讓梵失去了被愛的自信,難以癒合的傷口又開始流出血絲。
「我不是溫柔體貼的女子,也不會阿諛奉承,真是無趣至極。」梵苦笑地埋頭於漩的肩膀上,「現在連武功都廢了,這樣的我還有什麼吸引你呢?」
漩也用雙手反摟住他安慰,「梵太多心了,我只是單純喜歡你而已。」
「喜歡我?呵……」他自嘲,「我師父從小收養我,也是說變就變,更何況你一個皇帝……說什麼天長地久,那根本不可能!」
漩沒有接話,也許現在讓他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悲傷發洩出來會更好些。
見他不語,梵苦笑著繼續,「你不屬於我,卻還給予我幻想,現在還強人所難,你根本比我師父還要可惡!」
聽著他越發惱怒的聲音,漩摸了摸鼻尖,不反駁也不斥責,兩人在這樣的場面僵持不下。直到確認梵罵夠了,他才開口問:「梵,說夠了?」
「唔……」梵轉過頭去沒有再說話。
「那麼……」他奸詐一笑,手覆上兩人緊貼的下半身,緩慢移動,「我們繼續。」
「你!」梵詫異地抬起身,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漩滿意他的反應,得意地笑道:「不管如何,現在解決正事重要,梵就當報復我吧,來抱抱我!」說著還真開啟雙臂要抱。
梵見他這般模樣,過了片刻才有動作,他緩緩收緊雙手抱住身下的漩,像是害怕他就此消失一般緊緊擁住。
漩看不見梵的表情,卻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在哭泣。「漩,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討厭我?我真的如此不堪嗎?」
「不,是他們有眼無珠,梵可是天下第一。」漩輕拍他的肩膀,像在哄孩子似的勸慰,「看,在這世界上能讓皇帝甘願臣服的,只有你。」
「你胡說。」梵的聲音在顫抖。
「不,我真的喜歡你,最喜歡!」漩溫柔地撫順著梵的青絲,似乎明白他所想,「所以,除非你拋棄我,不然我決不會離開你。」
梵激動地渾身顫動,再也不說什麼,直接低下頭,親吻上漩的薄唇,漩也抬起手摟住梵的背脊,兩人身體契合,肌膚摩擦,「我愛你」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