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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右衛大將軍、原東突厥可汗頡利獻舞。”

鐘意聽得一怔,忍俊不禁,唇角眉梢處不免露了些,王珪也笑了,連慣來嚴肅的魏徵,嘴角也彎了些。

樂師想是得了吩咐,奏的是龜茲曲調,閒適悠揚,另有內侍引了曾經不可一世的頡利可汗上殿。

他約莫五十上下,身材矮壯,膚色黝黑,絡腮鬍子,細長雙目銳利的像鷹,標準的突厥人面相。

頡利可汗入得內殿,便有各色目光投來,其中不乏昔日對他稱臣的小國,他面上有一閃即逝的屈辱,但很快轉為恭謹。

前世鐘意也曾在宮廷宴飲之上見過他,太上皇每逢興致高漲之際,便令他登臺獻舞,於昔日的突厥霸主而言,這是最難堪的羞辱,或許是因這緣故,頡利可汗只在長安生活了五年,便鬱鬱而終。

不過鐘意並不同情他。

突厥屢屢寇邊,殘殺邊民無數,每逢天災,便入境劫掠,甚至有屠村之事,自前朝起,華夏又有多少兒郎埋骨邊疆?

對於這樣的侵略者而言,再沉重的羞辱也不為過。

曲樂聲漸起,頡利可汗順勢上前,諸番使臣面沉如水,微露哀色。

倒不是他們同頡利可汗有什麼深情厚誼,而是唇亡齒寒,物傷其類。

這等感受,西突厥使臣最為明瞭,手臂疊於胸前,他起身施禮,竟能說一口非常流利的唐語:“我聽聞大唐天/朝上國,禮儀之邦,頡利既已臣服,何必如此羞辱?而今大唐如此行事,卻令我等不識禮節之人齒冷。”

諸番之中便以西突厥勢力最為強盛,是以敢於開口,其餘小國使臣雖未言語,面上卻也表露贊同之色。

皇帝自然不會紆尊降貴,同他爭辯,目光微動,沈復便起身道:“我聽閣下通曉華夏禮節,不妨以華夏之禮對之。春秋便有公羊學派曾言,家仇五代可論,國仇世代可也,頡利自義寧元年寇邊,直至武德三年,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更何論當世?”

使臣無言以對,靜默片刻,目光忽然轉向鐘意,道:“我一行自邊境入內,聽聞天可汗冊封一位女子為相,想是上座貴女?”

鐘意心頭微驚,然而既有侍中之銜,便不必向突厥之人見禮,於是端坐席位,不曾起身,道:“是。”

那使臣道:“大唐有令女子為相的氣度,為何不能寬待頡利?頡利已降,便是唐民,我聽聞天可汗叫他做了右衛大將軍,難道每逢宮宴,還會有唐人將相登臺獻舞嗎?”

沈復平靜道:“陛下令懷安居士為相,一是為表彰其孝行,二是為崇敬其德才,居士不懼天威,屢有諍言,士林歎服,頡利區區降臣,如何能相提並論?”

“難道,”西突厥使臣不肯罷休,逼問道:“尊駕身為唐臣,也曾在宮宴之上登臺獻舞嗎?如此行徑,與塞外蠻夷何異?”

沈復一時無言,鐘意則道:“頡利歸降,仍是罪臣,怎可與唐臣並列?陛下令其為右衛大將軍,乃是額外優待,天恩浩蕩,倘若以此為由,漫天要價,卻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唯有以直相報耳。”

她微微一笑,道:“我聽聞突厥沿襲匈奴舊制,每逢攻佔敵對部落,必盡殺其男,沒其婦孺,剝取成年男子頭蓋骨,以為酒器,其茹毛飲血之態,與禽獸何異?使臣能立於大殿,談論禮儀開化,才叫我大開眼界。”

那使臣面露訕然,聲氣訥訥,倒很有幾分氣度,躬身一禮,道:“阿史那延受教了。”

言罷,又去看沈復,笑道:“二位好詞鋒,當真珠聯璧合。”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懷安居士同沈復原就是有婚約的,只可惜作廢了而已,一時間,大殿眾人當真神色各異。

皇帝側目去看李政,便見他正看鐘意,那副沒出息的樣子,真叫人想扇他兩巴掌才好。

大唐臣工力挫西突厥,太上皇倒很高興,皇后見無人再語,含笑道:“奏樂吧,別叫頡利可汗久等了。”

定襄縣主今日也在,便坐在韋貴妃身側,聽西突厥使臣那句“珠聯璧合”,掩口低笑:“那人眼睛倒尖,可惜那兩人沒這福氣。”

韋貴妃眉梢微動,回首看她一眼,目光警告,定襄縣主斂了笑,不情願的別過臉去。

燕德妃淡淡看著這一幕,垂眼不語。

樂聲再起,歌舞昇平,頡利可汗跳的其實不怎麼好看,但這種宮宴之上,儀式性要遠超美觀與否。

魏徵與王珪一道舉杯,笑道:“為居士方才所言,敬你三杯。”

“還是一杯吧,”鐘意含笑婉拒,道:“我量淺,不敢多飲。”

殿中說話的人多了,氣氛漸熱,時間流動的緩慢,歡聲笑語不絕,直至半夜不歇,有些上了年紀的大臣熬不得,便向皇帝請示,先行離去,也有人坐的悶了,往殿外去透氣。

歡飲到了最後,暢快為上,規矩反倒沒那麼要緊。

王珪多飲了幾杯,有些醺然,已經向皇帝告辭,同夫人一道離去,魏徵則出殿去更衣,夫人裴氏則正同齊國公夫人說話,她們都是河東裴氏女,算是表親。

鐘意也有些醉意,神思倒還清醒,目光落在殿中舞姬身上,欣賞長袖飄搖間曼妙絕倫的舞姿,一曲終了,也覺有些悶,便扶著玉秋的手,往殿外尋個僻靜地方透氣。

李政見她離去,也不介意左右目光,自席位起身,跟了過去,及至殿外,又示意玉秋退下,輕輕道:“居士。”

鐘意心情尚佳,神色倒也和煦,見他示意玉秋暫退,也不動氣,道:“殿下怎麼過來了?”

李政見她面染醺然,微有緋色,心中一軟,答非所問道:“真是可惜。”

鐘意微怔,道:“可惜什麼?”

“當日居士一席清談,令父皇決意冊你為侍中時,我竟不在側,”李政衷心道:“今日見居士高談闊論,方知你辯駁之時,如何光彩耀人,痴絕眾生。”

“你個油嘴,”鐘意搖頭失笑,道:“怕不是又要討打。”

李政見她醉了,倒有些藉機試探的意思,期期艾艾道:“我聽人說,昨日你同沈復生了口角?”

鐘意側目看他,目光少有的柔婉,正待說話,卻想起另一處了,奇怪道:“方才便沒有見到沈復了。”

“誰有閒心管他。”李政大著膽子扯她衣袖一下,又怕在這兒捱打丟臉,扯完就趕忙鬆開,不平道:“居士,我跟你吵過,他也跟你吵過,你怎麼只打我,不打他?”

“他跟你不一樣,臉皮沒那麼厚,”鐘意眼睫眨一下,徐徐道:“李政,你是我見過臉皮最厚的人。除了你,我還真沒打過別人……”

李政心頭忽然甜了一下,甜完之後,又覺得自己沒出息。

他頓了頓,方才鼓起勇氣,低聲道:“居士,你,你……”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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