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就使著宋金蓮燒水洗澡,用那香胰子洗了又洗,又塗了一層茉莉香粉,將身上抹得噴鼻香,將頭髮梳得高高翹翹,鬆鬆散散,穿上一身好料子的衣裙,讓來旺送了她去永福寺後頭守著。
漸漸的,日頭升高了,聽見前頭有了人聲,還當是西門慶來了呢,忙將領口拉得低低的,小嘴兒抹得紅紅的,準備來一場“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呢!
哪知角門一開,出來的卻是五個官差!
領頭那人她曾見過,生得一副好樣貌,可惜那好樣貌的男子卻問:“可是潘氏六姐兒?”
她呆愣愣,嬌怯怯的回了聲:“是,正是奴家哩,不知官爺……啊!”
話未說完,就被衙役拘住了,她忙喊“來旺救我”,可惜身後哪還有來旺的影子。
差役拘了金蓮,又去房裡搜出一包金銀細軟來,衣裳首飾胭脂水粉全打包帶走。
衙門裡眾人見他們拘了個如花似玉的美娘子來,恨不得拍手稱快了,好戲可不就是開始了麼?
幾位官老爺出來,衙役將她推至右側的被告石上跪下,這場官司才算正式開始。
先是原告武迎兒代她爹陳述事由,先是告她盜竊,再告她擅去。原告說完話,才輪得到被告潘金蓮說話,盜竊之罪自然是要否認的,擅去?那也是要狡辯的,眼珠子一轉只說武大郎毆妻。
她不認罪,那自然就要證人證物說話了,先是迎兒拿出“賬本”,證明果然進賬恁多。又有胡太醫出堂,說武大幾時受傷,傷在何處,傷情如何,躺了幾日,吃了幾日的藥,花費幾何,欠了多少藥錢,連藥單子全拿出來。迎兒和姚翠蓮又作證人言,那日家去屋裡如何被翻亂……
潘金蓮卻沒什麼證人證物,武大郎毆妻?哪個見了?毆了何處?傷情如何?大夫請了哪位?她一個都說不出來,只得狡辯毆在“隱處”,衙門自備了驗傷的婆子,帶入隔間一看,啥都沒有,那身上還擦得香噴噴的,惹得婆子翻了幾個白眼。
見這罪名跑不了了,潘金蓮也急了,橫豎嚷嚷她沒偷一百零七兩。
迎兒冷笑,給孟玉良使眼色,後者就問:“那你說清楚,是一兩都沒偷?還是沒偷恁多?”
潘金蓮張口結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孟玉良又道:“大人儘可探查她隨身細軟,一查便知。”
自有李清寒遞了包裹上來,當堂開啟,那白花花的銀子有二十來兩,各色金銀首飾若干,好料子的衣裳汗巾子鞋襪也不少,外加悅容坊出的胭脂水粉幾樣……全是值錢物件兒,粗略估計就不下二百兩!
金蓮張口結舌,想要辯稱這些東西不是武家的,但又怕扯出張家來,到時她也是一身官司,落得個盜竊主家財物的罪名更是了不得!想要說這些東西是她自個兒置辦的吧,票據存根啥都沒有,如何證明?
這啞巴虧真是吃定了!
第49章 了結
金蓮被當堂問得啞口無言, 知縣驚堂木一拍,問:“潘氏你可認罪?”
潘金蓮哪會認罪,猶自掙扎, 滿口的喊“冤枉”。她本生得嬌媚異常, 又被衙役推搡過,衣領低斜, 形容豔麗外加哭過的淚珠欲掉不掉,倒是惹人疼。李達天按捺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下頭主簿推了他一把。
李達天忙道:“既不認罪, 可是要上刑?”說著眼睛就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上下流連, 這般細皮嫩肉, 若是被打了,該多可惜啊!罷了,還是上夾棍罷……
金蓮被他看得又羞又惱, 但也知道他就是她現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忙斜著眼兒飛了兩個媚眼,哭求道:“奴家好苦的命吶!自嫁來他武家,從未享過一日福, 當牛做馬三年卻仍被他們父女反咬一口,奴還不如一頭撞死了去!”
說著就捂了心口,往側面樑柱上撞去。
說時遲那時快, 迎兒早見識過她的裝死技能,想要逃遁過去?沒那麼容易!立時就撲過去,攔腰一把抱住她,緊緊箍住她腰肢, 頓時令她動彈不得。
迎兒一面勒緊了她,一面哭訴道:“虧俺將你當親孃待,你卻非置俺們父女於死地不可!你且摸摸良心,說什麼一日福氣未享過,你虧不虧心?鄰里街坊哪個不知咱們賣炊餅,你可曾起身替俺們添過一把火?可曾與俺們做過一口湯?哪日裡不是俺們三更天不到就忙活,你卻睡到午食方起身?俺們身上沒件好衣裳,你卻逼著俺爹,今日杭州絲綢的帕子,明日悅容坊的茉莉花粉……”
說著說著,迎兒還真就哭了!
這可不就是上輩子的潘金蓮麼?她的所作所為,他們父女倆的悽慘下場,全拜她所賜!一時間竟哭得撕心裂肺,比金蓮還哭得真切。
圍觀的街坊一聽,都跟著點頭,可不是麼,大家一條街上的,哪個不知?這潘氏莫說做飯與他們吃了,就每日還在家嗷嗷待哺等著他們回來伺候哩!武家娶了這麼個少奶奶也是倒黴了!
李達天又拍了驚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休再啼哭!”兩人這才抽抽噎噎住了聲。
“潘氏,本縣再問一遍,你可知罪?”
潘金蓮這回不出聲了,李達天又捨不得真給她上夾棍,正想胡亂找個藉口搪塞過去,如往常一般退堂擇日再審,再怎麼“審”那就是他說的算了。
突然,孟玉良就道:“大人,某人敢問一句,此案人證物證俱全,還有何不明朗之處?”
李達天不敢得罪他,只斟酌著道:“被告不認罪,錄不下口供來……這案如何了結?”
“敢問大人可知半年前東京城頒行的五聽審訊法?”這是由新任的刑部郎中,名叫胡英豪的年輕人,提出來的審訊法子,專門對付那些嘴緊得鐵公雞似的奸詐犯人。
古往今來,眾人皆知被告者之口供乃斷案結案的重要依據,但若遇著潘金蓮這等犯人,橫豎不認罪,若再遇老弱病殘孕者,總不能上刑訊之法,傷其性命罷?那這案子總不能就這般耗下去吧?於是,這套司法審訊手段就應運而生。
“五聽之法,一曰辭聽,即所謂聽其言詞,其張口辭窮則理屈;二曰色聽,即所謂察其顏色,其面紅耳赤則理屈;三曰氣聽,即聽其氣息,其氣不順甚則以死相逼則理屈;四曰耳聽,即審其聽覺,其不知所云不聽大人所言則理屈;五曰目聽,觀其雙目,眼神閃爍則理屈【1】。不知大人還有何疑惑?”
李達天再次瞠目結舌,這套法子他也略有耳聞,未曾想到還真有人用上了,他堂堂一縣之長總不能說“沒聽過”罷?
眾人見孟玉良眼神清明,口齒伶俐,字字珠璣將縣老爹問得說不出話來,居然都“啪啪啪”拍起掌來。
迎兒這才不得不真正佩服起孟玉良來,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