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忙得忘記吃藥了。
“那就好。工作什麼,還順利吧?”
“嗯。”
他問了一堆生活瑣碎問題,兜一大圈子,繞回來:
“你現在是名人,發言影響力很大,是好事。但影響力是把雙刃劍,因為有名了,所以做事要更加慎重,不要影響自己的前途。”
宋冉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心裡很清楚了。
她說:“那是我的前途,我自己負責。”
宋致誠啞口。
楊慧倫再也忍不住,說:“可你爸呢,你爸的工作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以後一家人的日子怎麼過?你怎麼負責?”
宋冉抬頭:“什麼意思?”
宋致誠不答,放下筷子,滿面愁容:“冉冉,你寫封澄清宣告吧。”
“是不是有誰逼你了?”宋冉顫聲問,“我就不信……”
“冉冉你能不能別逞強了?”楊慧倫急道,“你是出名了什麼都不怕,可我跟你爸還有央央要過日子呀,人不能太自私是不是?你把事情搞那麼大,真出個什麼事,我怕你後悔也來不及!”
宋冉捏著桌沿,低聲道:“我只是客觀記錄,我甚至沒有帶入自己的任何感情。我哪兒錯了?學校在撒謊,教導處主任在撒謊,電視臺也撒謊,我跟他們抗爭了一整天,你們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你們關心我有沒有在外面受委屈嗎?你們是我的親人,為什麼不能支援我?”
“什麼抗爭,跟誰抗?”宋致誠道,“你們這些剛出社會不久的人,學生氣重,動不動就抗爭。有理想是好事,可也要看清現實。就會喊口號,你們天天掛在嘴邊的公平,真相,到底是什麼,我看你們都不一定說得清楚!”
白熾燈照耀的客廳裡,靜謐無聲。
宋冉望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無盡的失望:
“我從小寫文字,做記錄,純粹只是出於喜歡,沒什麼大夢想的。反而是你,總給我灌輸大道理,什麼……用文章改變社會,堅持心中的正確,這些都是你說的吧?現在看來,在你心裡這是一種沽名釣譽的手段?有名氣就好,然後乖乖坐收利益,是不是?”
“啪!”宋致誠的筷子拍在桌上。
宋冉猛地閉了下眼。
“你……”宋致誠狠狠指了她兩下,但他從未對女兒發過火,很快手又垂下去,無奈而痛心道,“冉冉,自從你得了病之後,脾氣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偏激,不聽勸。醫生說生這個病不適合工作,是我疏忽了。你瞞著電視臺那麼久,也該讓他們知道,讓你休息養養病了。”
宋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她一句話不說,起身就往外走。
楊慧倫要勸說什麼。
宋冉摔上了門。
……
冬末春初的夜裡,寒風湧動。
宋冉抱著自己走在黑夜的大街上,從未覺得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竟如此冰冷,枯敗,看不到一線生機。這個吃人的戰場,像極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東國戰地,殘忍,荒謬,冷漠,瘋狂。
她不知道是自己病了,還是這個世界病了。
她忽然停下來,扶住一棵樹,大口喘氣。她像一個溺水的人,瘋狂呼吸著冰寒的空氣,可肺部無法接納,像要冰封炸裂。
誰來拉她一把啊。
她眼前一片潮溼,兩顆淚砸落下去。
冷風之中,手機響起來了。
她站起身擦掉眼淚,是李瓚。
宋冉怔愣了好一會兒,接起電話。
她沒做聲。
那邊也安靜了一下,才試探著問:“宋冉?”
許久沒聽見他這樣叫她的名字,她眼睛又溼了,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問:“你在哪兒?”
她不答,反問:“為什麼打電話?是警察,還是朋友?”
“朋友。”他說。
“我在曦晨路白橡路路口。”
……
宋冉有些累了,在馬路邊上坐下。她等了沒一會兒,聽到車輛駛來的聲響。近光燈刺破夜空。
這條路很僻靜,車少人更少。
計程車在馬路對面停下,李瓚下了車,從對面走過來。
“坐這兒不冷嗎?”他問,聲音不大。
“不冷。”宋冉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呆滯。
李瓚在她旁邊站著,低頭觀察她。她神情空茫,很挫敗,像被人遺棄在街邊的小動物。
他上前一步在她身邊坐下,低聲問:“今天累壞了吧?”
很平凡的一個問題,卻叫她霎時溼了眼眶。
她抬起頭望夜空,路燈照射著乾枯的樹幹,冬夜裡沒有一顆星。
“我猜你很累,”李瓚輕聲說,“應該有很多人給你施壓了。”
宋冉還是沒做聲,只是一下一下揪著手指。她很害怕眼淚會出來。
“不過,更多的人是支援你的。”
“全都是網友,”她這下開口了,“身邊的人,沒有……”
只有他來了……
宋冉想起什麼,扭頭看他:“你們領導有沒有怪你?你是不是被罵慘了?”
“沒有。”李瓚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淡笑一下,說,“不過,我以為你釋出那篇文章前會跟我說一聲。”
“當時太晚,沒想打擾你。”宋冉又問,“現在警方調查得怎麼樣了?”
李瓚的側臉在黑暗中靜默了數秒,扭過頭看向她,那雙眼睛在夜裡很明亮,很安靜,說:“目前的調查,還看不出趙元立老師跟朱亞楠同學的死有直接或間接的聯絡。”
他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