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好歹是咱們家的骨血, 好好的孫子難不成就不要了,多少人家求還求不得一個哥兒,我孃家遠方侄女一生就是兩個,哪裡對不起你們梅家!”梅翰林頓時頭大如鬥:“那薛家豈是好惹的!”
梅太太扭扭脖子不屑道:“再如何不過一屆皇商,上個月又鬧得上面不喜,把個好好的職位給挪進清水衙門,你怕甚麼!”梅翰林又急又氣直跺腳“嗐”了一聲:“那薛家若是一點子能耐也沒有如何守得住偌大生意,光這京城裡多少人家就能將其撕碎生吃了。金陵護官符上的‘豐年好大雪’你又不是沒聽過,真當他們家吃素?不說旁的,只他們家裡姻親就夠捏死咱們不帶翻個兒的。甭說之前薛王兩家之爭,那薛太太再怎樣也是王家嫁出去的姑太太,又不曾犯甚令孃家面上蒙羞之事,只怕現下兩家已經和好如初,你跳出來厲害個甚!”梅太太聽完才忽的想起四王八公同氣連枝,又有薛家在金陵與諸多豪門皆為老親,後背上不由得泛出一層冷汗哭道:“這可如何是好?今日只怕已經把薛家得罪死了。”說完又把今日之事一一細細與梅翰林道來,梅翰林聽完只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一時之間也無甚辦法。孩子該找還得找,與薛家的事兒你先別管了,這兩天也別叫問鶴往外面去。”
他原想著等過上幾日薛家消消氣再上門賠個不是,說不得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畢竟女子退親再怎樣也好說不好聽,除非薛家真真要撕破臉,不然且不至於到那個地步。哪知兩天後休沐日薛蟠薛蝌竟請動了林如海一齊上梅家門來討要當初寶琴父親留與梅家的信物。
林如海如今已是一隻腳踏入了內閣,只等內閣里老大人有哪位退下來便要將他提進去的,雖說名頭上還是正二品,滿朝裡又有誰敢不把人當回事。而梅翰林乃是區區一個翰林院的從五品小官兒,往日裡想和林大人搭個話都不易,哪裡想得到今日人竟上了自家門。他這邊剛哆哆嗦嗦將林如海請進書房,門房又跑來道是榮國府一品將軍賈赦登門。雖說賈家現在不頂事兒,可畢竟一品將軍的頭銜在那裡放著,又是世襲的爵位,梅翰林更不得了,復又跑出去將人從大門恭迎進來。只見賈赦一看林如海坐在這裡,笑嘻嘻互相拱拱手便“內兄”、“賢弟”的寒暄起來,又有薛蟠薛蝌在旁邊殷勤伺候,不知道的還當這裡是薛家、林家或不是賈家的地方呢。
梅翰林原本還存了奢望說不得是薛家請了姻親來說合兒女親事,哪想到薛蟠把眼睛一翻伸手道:“拿來吧,我叔父當日把與你的錢財便權作扔進水裡聽了個響兒,只當時做信物的白玉蟠虯佩還來,你兒子自去娶那高門貴女,甭再打我妹子主意。”心裡少不得啐了一口道這梅問鶴心還挺大,還高門,還貴女,也不看看自己材料成色,白日夢倒是緊著做!
聽他這麼一說,梅翰林腔子裡哇涼哇涼的,只賠笑道:“林大人,賈將軍,薛大爺,薛二爺,是我內帷不修,教子無方,對不住薛太太並薛姑娘。可是這父母之命定下的婚事,那不是說斷就斷的,也傷薛二姑娘體面不是?這個月裡必讓我那不肖子把屋裡弄清白,庶子亦過繼與親戚家,再不令薛二姑娘為難。況且林大人兼領了禮部尚書,最是知禮的,妻者齊也,妾通買賣,薛二姑娘乃是名門閨秀,如何與那些玩意兒計較。”
林如海抖抖袖子只笑不語,低頭只吹了吹茶碗喝茶,倒是賈赦拍了肚皮笑兩聲喝罵道:“你真當我們幾家在京裡是開善堂的不成?拿個清白姑娘帶了嫁妝來養活你們一家子?我呸!嘴歪一歪就白賺多少傢俬,老子且不敢做這樣好夢。”一頓夾七夾八無甚好話,噎得梅翰林瞪了眼睛瞠目結舌。林如海等賈赦罵夠了才放下茶碗淺笑一聲與梅翰林道:“人家姑娘家與你兒子房裡妾室有何為難不為難的,我這個朝廷命官且管不了。我只想問梅大人母親何時去的?你那大孫子生辰似乎有點對不上。這個本官倒是管得。”
說到這裡梅翰林還有甚不明白的,薛家怕是早就把自家那些破事兒查得清清楚楚,就等著尋機會發作出來。今日若不服軟好聲好氣退了婚事,只怕明日一封彈劾摺子便要擺在當今案頭,自己頭上的烏紗差不多也就可以摘了。當下只得又哀求幾句,到底不甘不願將當日薛蝌寶琴父親交予他做信物的玉佩取出來還與薛家,言明兩家婚事就此作罷,這才送了上門討債的客人出去。
又過兩日,錦衣衛探子忽的在京畿周圍抓了一夥柺子,好巧不巧裡面就有梅家大小兩個哥兒。沈玉沈同知拎著兩個小子親自送上梅府,見了梅翰林只道是早就聽說梅家尋孩子,這兩個與市井裡傳的模樣分毫不差,因此來問問究竟是不是,若不是就要送去幼慈局與旁人家抱回去做個螟蛉子。若是清醒人家只怕忙不迭打發這兩個孩子出去,卻見梅翰林幾經猶豫到底沒捨得,還是把孩子認了下來送到後院梅太太處,千恩萬謝的送了錦衣衛大人出去。待人走了後忙哄著孩子只問是如何叫拐走的,小的說不成氣,大的便說是出門耍子一不留神就讓人夾在破衣服裡給順走了。一路只在馬車或是船艙關著,也沒見著柺子的臉,只聽得聲音卻是隴西口音。
那薛家乃是金陵豪族,家下人也多出自金陵本地,如何有人說隴西口音呢。梅翰林只搖頭嘆薛家行事周密尋不著空子,不得不硬把這口惡氣嚥下去,另外再與兒子說親相看。然而京裡差不多的人家都聽說他家裡已經有了兩個庶子,輕易不肯把姑娘與他,便只得這樣一年拖過一年,再回頭想薛家好處也是不能夠。
待此事塵埃落定,寶釵專門開了大庫從裡面尋了一卷米芾的煙雨瀟湘圖和一方戰國錯金銀青銅四龍四鳳方案交予薛蟠薛蝌與賈赦送去,道是謝他與自家主持公道。賈赦見了這兩件東西喜歡的不得了,連聲說今後有事只管上門來,匆匆打發了薛家兄弟便要關上門好生細細賞玩一番。等薛蟠薛蝌行禮退出去,賈赦復又想起什麼,只悄悄站在屋裡往外看薛蝌,越看越是滿意,心裡卻有了些許想法,只暫時不好說。
他那繼室邢氏叫關進院子裡也有好久了,按理說邢家親戚打上門要說法也是理直氣壯。哪料邢夫人弟弟邢德全那是一點德行全無,且不聞不問自家親姐死活,帶著老婆兩個人一味賴在京城裡靠賈家接濟過活。初來時乾脆還把個十五、六的大姑娘塞進來寄養,美其名曰“孝順姑媽”,只怕邢岫煙姑娘連她姑媽甚麼模樣都說不出來,天天只得含羞忍辱窩在原來迎春住的綴錦樓裡足不出戶。賈赦有心把這姑娘打發出去,轉手再將邢大舅兩公婆趕遠些省得憋氣,眼下很是急著與她找個接手的下家。如今賈家雖然已是日薄西山,架子卻未倒,一家人還算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