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魎。
不出所料,岸上的這些村民,也都是死人了。
在這片地方轉悠了這麼久,唐灼早已注意到,這片地方名叫招魂村,是誰起的這麼個不吉利的名字,他也沒心思追究,簡而言之,此地在短時間內死去的人太多,早已混進了外來的一些遊魂,而那些遊魂本就是無意識的,它們附在了死去的河岸邊的屍體上,日復一日地重複著這些屍體死去的經過。
唐灼抬頭看看玹子淵,互換過眼神,見他也心中明瞭。這時那船靠了岸,村民們一擁而上,淵灼二人也肅然地上了船。
即刻便出發了。
這船挺寬敞,可以一次性容納下二三十人。上船後,那些村民秩序井然,彷彿已經坐過這船無數次,一個接一個坐下,相顧無言,彷彿就那樣坐著睡著了。
唐灼與玹子淵離那些人遠遠地坐下來。負責搖槳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不苟言笑,一下一下地搖著槳,不知要把他們帶往何處去。
晚霞撒落,這船在水面上一搖一搖,又寂靜萬分,唐灼雖覺無聊,但又不敢分神,等得都快睡著了。突然間,船身一陣震顫。
那猴頭魎蹲在唐灼懷裡,也大叫起來。唐灼立即睜大眼道:“怎麼了?!”
船內一陣騷動,那些死人紛紛躍起,四處亂躥。只聽“撲通”一聲,一人一下子掉進了水裡,掙扎幾下,卻突然像是被水下的什麼東西咬住了,猛地拉進水裡去,再也沒有一絲波瀾。
這一回,銀鸞要先出鞘。只見它挾著一股寒氣,呼嘯著刺入水中。
什麼也沒有!
玹子淵道:“至少為魅。”
唐灼辟邪已在手,足下一點就要飛出,誰知,那船家卻突然一丟船槳,不知從哪變出兩把砍刀,眼冒紅光,向唐灼砍來!
硬物相交,“當”的一聲,辟邪將兩把砍刀雙雙砍落水中。猴頭魎一下子撲在那船家臉上,船家驚異萬分,倒退幾步,終於一個沒站穩落入水中。而這時,從船兩側奔來數人,竟都是活人,個個執刀,埋伏在此地。唐灼一笑,道:“好啊,果然是謀財害命!”
銀鸞掃過一圈,力度恰好,將那些人齊齊掃落在船邊。這些人本就是普通人,想必同船家一起做這害人生意許久,但普通人終歸抵不過玄門人士,二者相拼,就如雞蛋碰石頭,只有單方面碾壓的份。
這時,船邊突然水花四濺,那些被打落的人臉色煞白,拼命向船內爬,一嗓子還沒喊出口,不知是什麼卻猛地從水裡躥出,一口咬住那人,將他拖下了水,紅色的血一下子從水下泛了上來。唐灼躍入水中。
可一入水中,四下卻寂靜無聲了,什麼影子都沒有看到。
猴頭魎不敢入水,在船邊跳來跳去,汪汪大叫。劍鞘上的寶石在水中發出陣陣流光。唐灼向四周望去,視野裡只有一片渾濁,正想先浮出水面,一抬臉,卻正正撞上一個放大了數倍的毫無生氣的人臉!
辟邪猛地刺出,橫穿那死人頭而過,激起水花陣陣。唐灼浮出一看,那怪物絲毫不見影子,更令他震驚的是,此時這片水面上,竟已經浮滿了屍體。唐灼向船內看去,叫道:“玹——”
話音未落,一陣劇痛向肩膀襲來。
隨即便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猛拽入水中。
唐灼完完全全沒有回過神來,方才被猛地一拽,牙齒把嘴唇咬出了血。河水灌入,唐灼意識一片混沌,這才發現,自己水性雖佳,但比起專門埋伏在水裡殺人的怪物來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反手便刺,但誰知,這一刺竟刺了個空。唐灼正欲調整好姿勢再擊,那怪物卻突然狠咬住唐灼的手臂,急速向深水中拖去!而辟邪也在一瞬間脫了手。
唐灼從未有過在水下對付怪物的經驗,一時之間竟被這怪物佔據了上風。肺中大片大片嗆入水,氧氣不足,腦子裡開始嗡鳴起來,辟邪發出一陣銀光,在水中無著地漂盪。
就在這時,一抹藍影在水中散開。
唐灼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隨即便感到施加在手臂上的力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白皙而堅定的手,拉住唐灼,向水面游去。
就在即將到達水面時,一團黑水映入眼簾,
而那又其實並非黑水,而是,一團頭髮。
那頭髮烏黑而長,如同海蛇般佔據了唐灼整個視野。在濃密的長髮下,是一張青色的人臉,一對全黑沒有眼白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地盯著他,可下一瞬間,那張青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咧至嘴角的詭異微笑。
辟邪順勢歸入鞘中。浮出水面,唐灼猛喘了幾口氣。玹子淵拉他上船,二人渾身都溼漉漉地滴著水。唐灼還拉著他的手,茫茫然地道:“那是……”
玹子淵按了按他的肩,低聲道:“稍等。”
銀鸞方出鞘,一團影子便飛掠而出,竟是猴頭魎,只見它一路頗有氣勢地大叫著,踩著水面上漂浮的個個屍體向那怪物跳去。
可就在猴頭魎再度躍起的一瞬間,那怪物從它的身下猛地冒出,挾著片片水花,一口咬住猴頭魎,再度沉入了水中。
下一瞬間,銀鸞掠出,在水面上炸起一陣陣水花。
那怪物叫起來聲音嘶啞至極,宛如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婦。它遊動速度極快,竟次次避開銀鸞,掀起陣陣水花,一路向北游去。
玹子淵欲追,唐灼卻攔下他,道:“子淵!”
唐灼想要站起,身上卻一陣劇痛,一低頭,這才發現,方才被這怪物咬住拖拉的地方,早已經流出了陣陣鮮血。
船還在水面上漂泊,但船上除了他們兩人,卻已經空無一人了。
唐灼道:“看來,這船家是藉著那怪物謀財害命了,想必是意外發現了水中的怪物,便將乘客推入水中,讓怪物咬死,實在殘忍。不過如今他們也落入那怪物之口,算是天道有輪迴了。”
唐灼這樣說著,卻發現玹子淵似乎壓根沒認真聽他說話,只盯著自己看,唐灼衝他打了個響指:“喂!”
玹子淵回過神,沉默片刻,道:“你不要緊嗎。”
唐灼笑道:“我當然沒事,死不了的,這點小傷算什麼。”
玹子淵卻壓根不想聽他這樣說話,道:“我之前說過,這怪物至少為魅,你幹什麼自作主張就入水了,你以為你在水裡也能翻天倒海、無所不能嗎?”
唐灼盯著他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明明也很厲害的!”
“……”玹子淵:“哦。”
唐灼瞪大雙眼,道:“你‘哦’是什麼意思??我總算明白了,你果真小瞧我!!”
玹子淵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走進船艙裡去。唐灼坐著,艱難地扭過身,衝他的背影喊道:“子淵!玹子淵!!你別走,你回來呀!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喊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