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人。我在此祈求,請你不要走上和我一樣的道路。如果你正關心著你的力量,如果你正在世界這個賽場上悶悶不樂……”
“請你務必記住,有些事情是無法彌補的,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請允許我告訴你這一點。”
那幻影伸出右手,停留在空中,那是一個冰冷的邀請手勢。
奧利弗緊盯著那隻手,抹了把臉。他回憶了片刻埃爾默告訴他的話,那些關於洛佩茲兄弟的事情——說實話,他並不執著於過去。而就在此刻,過去自己找上了他。
尼莫發出一聲輕嘆,伸手攥住奧利弗的手腕,趁勢吻了吻他的手指。
“一起吧。”尼莫小聲說道,“我們約好了要弄清楚你父親的事情,這裡說不定會有線索。”
奧利弗沉默地點點頭,手指拂過對方溫熱柔軟的嘴唇,隨後和尼莫一同碰觸上那隻煙霧組成,被鎧甲包覆的右手。
他們賭對了,這些回憶的確與奧利弗的父親相關。倒不如說那些回憶之中,九成都是關於弗林特·洛佩茲的事。伊曼紐爾注入書中的痛苦十分真實,尼莫差點被那份酸楚的劇痛壓得雙眼發黑。那不是突然襲來的苦難,而是長久的,窒息般的壓抑。
弗林特·洛佩茲從小就是個運氣極好的人,如同被神所愛。哪怕被石頭絆倒,他都能從石頭縫中發現一點昂貴的碎礦。憑藉這份嚇人的強運,在戰爭中失去父母后,他帶著弟弟成功逃出戰火紛飛的村莊,在克萊門附近的某個小鎮中存活下來。
他擔起了所有重壓,明明自己也是個尚年幼的孩子,卻硬是將伊曼紐爾拉扯大了。那是個熱情的、被所有人喜愛的、了不起的兄長。
年幼的伊曼紐爾純粹地崇拜著這樣的哥哥。奧爾本原則上禁止僱傭童工,而他的性格過於內向,無法像兄長那樣憑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弄到份可以補貼家用的短工。
於是他只得加倍努力,海綿一般吸收著周遭的一切知識。伊曼紐爾自己削了把木劍,沒日沒夜地練習。血泡破了又結痂,汗水滲入其中,帶來砂紙摩擦似的痛,可他堅持著——只要他能夠引起當地主教的主意,得到資助,兄長不至於繼續這麼辛苦下去。
他的努力有了成效,但得到資助的並不只有他一個。
“嘿,伊曼,我們可以一起去唸書啦!”還是少年的弗林特尖叫一聲,抱著自己的弟弟轉了圈。“我沒想到會遇到那樣一位慷慨的貴族老爺,我跟你說……”
他的兄長是位天才。
儘管被貧苦的生活輾軋,他的兄長依然無畏地大笑。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弗林特輕而易舉地在幾天內就追上了伊曼紐爾苦練幾年的進度。
一位被命運所愛的天才。
自己深深地敬愛著兄長,這份敬愛並沒有因此變得淡薄。但有別的什麼偷偷混了進去,酸澀而絕望——這是嫉妒,同為少年的伊曼紐爾心想,毫無疑問的嫉妒。而這想法讓他窒息。
他的兄長本可以成為英雄。如果當初他丟下自己這個累贅,估計會更早被有眼光的貴族或者聖職人員發掘。而被這樣的犧牲供起來的自己卻毫無廉恥地嫉妒著對方——
隨之而來的是更為深沉的罪惡感,他將它們統統壓在了心底。他繼續沒日沒夜地苦練,不敢停歇,生怕實力被兄長遠遠拋在身後。他不要命似的努力的確有了回報——伊曼紐爾的戰力緊緊追逐著弗林特,可總差著那麼一點無法跨越的微妙差距。
可他沒時間感到絕望。
在資助他的主教意外去世後,伊曼紐爾甚至感到一絲黑暗的解脫。或許他可以從這場絕望的追逐中脫身,反過來變成支援兄長的那一個。他太陽似的哥哥,終於能夠獲得真正的自由。
“你繼續唸吧,我去當傭兵。反正這是早晚的事。”可是弗林特這麼說道。“伊曼,我不適合當什麼……呃,守在哪裡的衛士。我可有自信啦!就算到時候貴族老爺會抽成一部分佣金,剩下的供你念下去肯定沒問題!”
弗林特是個喜歡先斬後奏的人,說出這段話的時候,他甚至已經辦完了最後的退學手續。
“你肯定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伊曼。”他的兄長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責任心比我強多啦,我……”
後面的話,伊曼紐爾沒有聽進去。這場漫長的追逐終於結束,他有點恍惚。兄長停住了腳步,而自己將繼續前進。一直束縛著他的嫉妒消散了些許,罪惡感卻越積越多。他說不出任何話,只能給了弗林特一個緊緊的擁抱。
“你要小心。”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
可弗林特的強運並沒有因此終結。
錫兵傭兵團以一個可以稱得上不正常的速度發展,成員裡囊括了各個種族的強者。他的兄長非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像衝出籠子的鳳凰,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整片天空染紅。
弗林特·洛佩茲成為了傳說。伊曼紐爾則成功畢業,成為了史上最為年輕的審判騎士長。
外界看來十分完美的發展。
可那份微妙的嫉妒和絕望感卻怎樣都消不掉。他的兄長會時不時寄來些寫滿快樂的信,附上珍奇的石頭或者花。在自己屠殺異族村莊的時候,在自己將劍插入孩童胸口的時候。
他不該感覺到嫉妒,這是錯的,伊曼紐爾不住對自己重複。
至少他從內心希冀著兄長的幸福,他不應當成為那片光芒下的汙穢。他必須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擔起自己的責任。如果連這麼一點醜陋的念頭都消滅不掉的話……
伊曼紐爾·洛佩茲發自內心憎恨那些信,卻又會在時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享受生命中最後一絲亮色。或許他的世界會繼續這麼矛盾地存在下去,直到找到那個能夠讓他解脫的答案。
於是伊曼紐爾按照“最完美”的人生軌跡前行,和貴族進行毫無感情的政治聯姻,擁有被計劃好的強大後代。他將敬愛、執念與陰暗的念頭統統壓在靈魂最深處,活得像本會走路的法典。
可就在年輕的審判騎士長準備接受現實的時候,他的太陽熄滅了——錫兵傭兵團在深淵遠征中幾乎全軍覆滅。
與此同時,那個象徵著終結的預言出世。
沒關係,伊曼紐爾一開始如此堅信著。他的兄長肯定會這場苦難中走出來,東山再起。而兄長的妻子已經有了身孕,那孩子八成和預言脫不了關係。
畢竟那是弗林特·洛佩茲。
但這一次伊曼紐爾猜錯了。
弗林特·洛佩茲的妻子突然急病去世,一屍兩命。他的兄長悄無聲息地隱退,不再給他寄信,消失得十分徹底,生死不明。不多時關於錫兵傭兵團團長“沒有實力,沽名釣譽”的流言蜚語便傳遍了奧爾本。
這回兄弟之間的追逐終於結束,以他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