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慢慢黑下來的天空懸著一顆星,如一雙深情的眼在凝視大地。
韓妄沒有看一眼紀薰然:“其實我不打算和她結婚。”
他口氣冷漠得紀薰然受傷,她驚鹿一般圓睜著杏眼,很快就有淚光浮起:“我們去年這個時候舉行了訂婚宴,到現在這麼久了,你才說不想和我結婚?”
韓妄還是連看都不看紀薰然一眼的冷酷樣子:“我從未說過要娶你。但如果你只想要這麼一個形式,我可以給你和紀家一個交待。”
梁圓想起去年秋季那場驚動全京的訂婚宴。那是萬鎏帶著他一起去的,高官權貴如雲,他自始至終都無緣親眼看到這般通天氣派的男女到底是何等人物。彼時他只能看著請柬上燙金字型的[韓妄]兩個字,還覺得這個名字真是囂張得可以。
如今想起,甚是悲憫。覺得只有事情才能時過境遷,心境不能。
韓林面色陰沉,整個餐廳驟然寒冷起來:“不和薰然結婚,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韓妄直視著韓林的眼睛:“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但是我有更對的選擇。”
韓林冷酷的笑起,那模樣和韓妄如出一轍。
“但你沒法和死人結婚,是吧?”
☆、第一槍
在韓林這裡,梁圓已經算是一個死人。
好像空調的溫度被調低到零點,甚至彷彿還有隱隱約約的血味飄散。
韓妄目光像殺人一般陰狠暴戾,用力攥著餐刀的手咯咯作響,嘴角一絲冷酷的笑意:“是嗎?”
坐在他旁邊的紀薰然從未看過韓妄這幅模樣,不由自主的想站起來走人。韓妄看著嚇得小臉蒼白的紀薰然,如同挑釁一般笑得輕蔑:“她怕我,怎麼可能成為我的妻子?”
韓善起身,繞過韓妄走向紀薰然:“你身體不好別總坐著,和我上樓吧。”
兩個女人攙扶著退場,現下這男人的戰場已是狼煙四起。韓林生平最討厭別人的挑釁,也最恨別人質疑。他和韓妄對視的目光如同滲了血,稍有閃爍便是傷筋動骨。
不枉為親兄弟。
韓林掏出槍對準梁圓只是一瞬間,扣動扳機也只是一瞬間。子彈穿透梁圓的肩膀捲起一路血雨腥風,這樣毫不遲疑的作風,梁圓很難相信那天晚上他居然還能死裡逃生。
韓妄幾乎也是同時掏槍,不顧旁邊早已拿槍對著他的保鏢一路指著韓林的頭走近他:“你真他媽的敢,韓林!”
然而韓林的槍口一動未動還是對著梁圓,眼底笑意摻雜了血絲猩紅:“我有什麼不敢?擋我財路者死,難道你不是嗎?”
那一槍下去,梁圓只感到肩膀火辣辣的劇痛,忍過之後卻沒有動,任憑還冒著煙的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的心臟。
邱明趕緊過來捉住他的胳膊想帶他走:“流了很多血,快去醫院包紮啊!”然而梁圓卻笑著搖搖頭示意邱明站到一邊去別跟著參與,那樣子淡漠得好像中槍的不是他。
“讓開吧,我挺累的,不想動了。”
這是邱明第一次觸碰到梁圓。
他看到有血迅速流遍了梁圓的左半邊身子,卻並沒有難堪的紅色。
嘿,知道為什麼我穿黑色襯衫了吧?因為這樣,就沒人看得出來我流血了。
韓妄直接把槍口抵在韓林額頭上,用力得韓林幾乎感受到他發自心底的恨意:“放他一條生路,不然我就開槍。”
韓林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英俊的臉都有些扭曲:“開槍?你還認識我是誰嗎?你覺得我死了,你們在坐的誰還能活著走出韓家嗎?”
清脆的拉動槍栓的聲音。
韓妄側過頭看了一眼梁圓,那雙時常被冷酷和無情充斥的眼睛,此刻竟出人意料的滿溢著痛苦和心碎。
“那我們各退一步。你放過樑圓,我交出我手上股份的百分之二十。”
聞言梁圓便搖頭:“沒必要的,我不值得,股份是你唯一的籌碼了。”韓妄轉頭強硬而兇狠的打斷:“你他媽給我閉嘴!這輪到你說話了嗎?”
梁圓淡淡的垂下眼眸,伸出手按住血快要凝固的傷口。
……好疼啊,好冷。
韓林看著韓妄的目光好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三兒,他就是一個出來賣的。他睡過多少人你知道嗎?我有沒有睡過他你知道嗎?”
韓妄的槍口在韓林額頭印出深深的痕跡,就像他對那個人的愛,強硬而深刻。
“我不管。”
那個敢為了他而拿著槍對著韓林的男人說道:“我就是愛他,他什麼樣子我都愛。我沒有早點遇到他是我的錯,不怪他。”
梁圓低著頭,眼前有些發黑的模糊。他低聲笑著說了一聲真傻,然後一滴豆大的淚水打在桌面上。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的身份。
真對不起,我沒法給你一個清清白白的我了。
如果可以,來生再見好嗎?
時間彷彿停滯。如果倒流回他剛剛走進韓家的時候,他還會不會這麼無所畏懼?
韓林看著韓妄的眼睛把槍扔在桌上:“我可以放過他。但是王朝確實有鬼,不除不行。”
遲疑良久,韓妄才放下手裡待命的槍,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走向已經有些坐不穩的梁圓。
“有鬼我除,叛徒我殺。但是他少一根頭髮,我要你們都陪葬。”
韓妄打橫抱起有些暈迷的梁圓,有血一滴一滴從他指縫間滴落。落在身上再流走,就像他懷裡蜷縮著的無辜的男人,眼裡始終倔強不肯落下的淚水。
“走,梁圓。回家。”
他抱著他消失在重重夜幕裡,沒有人敢攔住他。他的背影是這般決絕,堅定,步伐穩健而利落。
他好像要和那個人一起拋卻這個冷漠又淒涼的世界,再也不會回來。
梁圓很高興閉上眼睛之前最後看到的是韓妄。沒覺得委屈,更不覺得害怕,只是覺得很寂寞,非常非常的寂寞。
“韓妄啊……你的胸前真溫暖。”
梁圓迷迷糊糊的說著,想抬起胳膊摸摸韓妄的臉:“從來沒人這麼抱過我,真的,你是第一個。”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這可能…是我唯一留給你的第一次吧……”
韓妄抱著梁圓上車,對司機吩咐道去最近的醫院。然後和梁圓一起坐上後座,雙手一時一刻都沒有鬆開:“累了就靠著我歇會,但是千萬別睡,聽見了嗎?”
梁圓的臉愈發蒼白,嘴唇也漸漸白了下來,顫抖翕合。
“聽、聽見了…但是我真的好累好睏……”
韓妄抱著他:“別睡,我給你唱歌,你別睡。”
這本來是一件很難為情的事。一個一米九一,殺人如麻,不苟言笑的男人笨拙的唱著一首很舊的情歌。梁圓本來想嘲笑韓妄唱歌好難聽,可是嘴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