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秋雨。
九月的雨,總是細細綿綿,如多愁的少女。
含著淒冷。
夜色已深,遠在異鄉的也許還在殘更重懷念著這千絲萬縷剪不斷的雨絲,可是城裡的人都已入了夢鄉,只是在這樣一條泥濘滿途的街道,居然還有一盞燈未滅。
這盞昏燈已被煙火燻黃了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棚子下。
這是一間麵攤。
攤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此刻他正用他那雙沾滿油膩的手拉著面。
爐子上的鍋裡不斷地冒出白色的蒸汽。
攤子前其實並沒有人。
可是這個老人卻很認真的拉著面。
他的表情也是認真的。
這顯然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很認真的老人。
可是,這麼晚,這麼冷,誰還會來這裡做面?
好在老人的功夫並沒有白費。
因為在下一刻,前方就出現了兩個人。
一箇中年人,和一個年輕人。
這個中年人一身書生打扮。
而他旁邊的是一個嚴肅的青年。
這青年五官剛正,青年手中握著一把刀。
然後這兩個人就走到了老人的面癱前。
在老人的面癱坐了下來。
老人居然沒有抬頭,他居然也沒有去招呼這兩個客人。
他依然很認真很嚴肅的拉著面。
那兩個人居然也沒有叫老人。
這實在是一個奇怪的老闆,這兩個客人也實在是奇怪的客人。
這兩個人做了大約有一茶盞的功夫,老人已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面到了兩人的面前。
熱氣騰騰的牛肉麵。
濃濃的香味從碗裡飄了出來。
這時候,樂樂山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來了陝西,一定要吃張大老闆的牛肉麵。”
那老闆聽了這話,終於咧開嘴笑了。
童暘什麼也沒說,他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樂樂山已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面來。
童暘低頭望著碗裡的面,他的視線,落在碗裡的那大塊牛肉上。
這時候樂樂山已端起了碗。
“小心——”童暘道,他手中的筷子已經飛了出去。
此刻樂樂山已放下了手裡的碗。
童暘的身子已經跳了出去。
原本冒著熱氣的鐵鍋突然想著童暘飛了過來。
童暘急死閃身,躲過那滾燙的面水。
樂樂山此刻已站了起來。
剛剛還拉著面的老人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童暘略一遲疑,突然想著黑暗中追了去。
樂樂山望著消失的童暘和那個老人,眉頭突然緊緊地皺了起來。
然後他突然想著黑夜中,道:“出來……”
寂靜的黑夜。
綿綿的細雨。
黑夜中突然傳來一人的輕笑。
然後,緩緩走出一個人。
這人有一雙英俊的眼眉。
此刻,他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
他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風般讓人心裡說不出的溫暖。
此刻,他那雙墨綠的眼睛已閃著光。
“沒想到你的屬下還有兩下子。”
那人輕輕道。
望見這雙眼睛,聽見這個聲音。
樂樂山忍不住驚道,“是你?”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正是樂樂山在同樂莊遇上的那個神秘人。
這雙眼睛,這個聲音他是如何也不會記錯的。
那人輕笑一聲,道,“你不笨。”
樂樂山突然冷哼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那人用那雙精明的眼睛望著樂樂山,道,“你想不想為你的好二弟報仇?”
樂樂山微皺眉頭,道,“你想說什麼?”
那人嘆了口氣,道,“你自然知道我想說什麼。”
藏寶圖的另一個秘密,是什麼?
樂樂山沉默良久,終於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完這話,他已轉過身大步朝著黑暗中走了去。
“你知不知道八年前‘淮河岸’的那一戰?你知不知道‘安國大將軍’李廣嚴是怎麼死的?”那人突然開口道,原本行走的樂樂山突然止住了腳步。
那是大靖國曆史上最慘重的一役。
也是大靖國對抗疆國最持久的一役。
八年前,李廣嚴被任命為前將軍,當時隨行的還有副將軍趙挺之。
是時,兩軍交戰正鋒。
可是就在這時候,疆國卻選擇率兵向後撤離。
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李廣嚴發令大軍繼續前進追擊,趙挺之窺察敵勢,建議李廣嚴先觀察敵軍形勢,勿輕舉妄動。
年老的李廣嚴,杖著自己資歷老又經驗豐富,加之又是大軍總將。
何況,他多時對皇帝和趙挺之間的曖昧看不順眼,一直將趙挺之歸為‘因寵而的上位’的囧囧一類,因此對趙挺之的建議置之不理,仍然發令前進繼續追擊,誓殺的疆國片甲不留。
趙挺之無法,只得隨軍前行。
趙挺之所料不虛,疆國退兵只是為了引他們上當。
他們追到最險要的漢陽關。
這裡自古易守難攻。
而疆國將士,分兩軍包抄,將大靖國的大軍賭於這最危險地漢陽關。
那一戰,是大靖國曆史上最慘重的一役。
大靖國全軍覆沒。
李廣嚴最後得以逃脫,全靠趙挺之的護送。
也是那一役,在御顏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因為,那一役,他險些失去自己最愛的人。
趙挺之被疆國白玉王俘虜,在疆國受虜了整整三年。
御顏震怒自然在所難免,李廣嚴被重罰,削去官職,貶為軍中馬伕,且李家後代不能從軍。
這一懲罰,對於心氣高的李廣嚴來說無疑是最重的打擊。
是以,在元碩四年,即大靖國慘敗的第二年,李廣嚴難受其辱,拔刀自刎于軍中。
御顏得知李廣嚴居然畏罪自殺,龍顏大怒,罰李家後代進宮為奴為婢,永世不得受用出宮。
這一事,震驚整個朝野。
史稱‘元碩之亂’。
樂樂山自然知道那人提起這件事的原因。
因為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二弟的身份。
所以他抬起頭,望著黑暗中的那人,緩緩開口道,“你想讓我幹什麼?”
那人淡笑道,“我知道你想怎麼做,我會幫你,幫你完成你二弟的願望。”然後他突然望著寂靜的黑夜,緩緩開口道,“因為,我和他的目標,都是一樣的……”說到這裡,他的眼已發亮,“因為,我們要做的,都是一樣的事。”
黑夜中,突然響起了幾聲狗吠聲。
樂樂山靜默良久,然後他突然轉過身,向著童暘消失的黑暗走了去。
黑暗中的人望著漸漸消失的樂樂山,嘴角突然上揚,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樂樂山追上童暘的時候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他是在城門追上童暘的。
當時,迷霧漸濃。
他抬頭就看見前方迷霧中隱約的人影。
童暘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他手中握著那把刀。
當樂樂山走過去的時候,他就望見童暘緊皺的眉。
“那個人不是張大老闆。”樂樂山突然開口道。
童暘已轉過了頭,望著他。
樂樂山道,“你怎麼發現那個人不是張大老闆的?”
“他太嚴肅。”童暘突然開口道。
“難道他不該嚴肅?”
“不該”童暘突然搖了搖頭,道,“任何一個麵店的老闆都不應該有他那樣嚴肅的表情,何況……”他突然抬起頭,望著樂樂山“他拉麵的動作太用力……”
“哦?”
“張大老闆已有七十多歲。”
“好像是得。”
“七十多歲的老人,原本就不應該那樣奮力的拉麵。”
這句話太奇怪,可是樂樂山卻已懂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有時候,你實在不應該小看老人。”
“哦?”
樂樂山道,“老年人的力氣雖然比不上年輕人,可是有時候老年人的靈便力卻比年輕人還強。”
聽了這話,童暘臉上突然露出一種迷惑的表情。
他實在不懂。
樂樂山突然笑了。
他已不打算向童暘解釋了。
他突然向著前方走了去。
“你要去哪裡?”童暘忍不住開口道。
“去找張大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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