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間的時候,氣氛好像更熱鬧了,大傢伙都在嚷嚷著拼酒、照相,程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瞟一眼陳晨的背影,又端起了酒杯。小曼低聲勸她別再喝了,她亦低聲回道:“讓我放肆一回吧。”
後來,程然又喝了一瓶啤酒,還第一次喝了幾口白酒。灼熱的液體沿著食道,一直燒到胃裡,眼前霎時又蒙上了一層水霧。
其他同學看見她站都站不穩了的樣子,紛紛上來搶她的酒杯,她就雙手護著酒杯,不滿地嚷嚷:“沒事,我只是有點暈,我還清醒著呢,再來喝點啊”。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今天自己算是把人都丟盡了。然而,她已經來不及去思考那麼多了,況且現在也補救不了什麼了,那就不要那些形象了,放肆一回吧,不會再有下次了。
程然捂著嘴衝出去的時候,小曼跟在她身後,追到洗手間,她已經摺騰得筋疲力盡,窩在角落裡了。小曼把她扶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一個勁兒地嘆氣,想勸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洗手間出出入入的同學都熱心地問侯一句,她也強打精神地對她們回一句“沒事,謝謝關心。”這時,餘光瞟到門口閃進了一個人,程然的心跳瞬時偷停了半拍。陳晨本來是走向裡間的,看見洗手池邊的程然和小曼,似乎也很意外,頓了一頓,還是走過來問道:
“她,沒事吧?”話是對著小曼說的。不等小曼回答,程然搶著說道:“沒事,你快去廁所吧,裡面人多,排隊呢。”
陳晨猶豫了一下,轉身去了裡間。從裡間出來,路過她們身邊的時候,陳晨又問了一句“沒事吧”,程然抬頭盯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兒,咧嘴一笑,伸手把她門向外推去:
“呵呵,沒事啊,你快回去吧,這兒是什麼好地方?!”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程然轉過身,兩行淚悄無聲息地滑落。強睜著迷離的眼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紅腫的雙眼,滿臉的淚痕,活脫脫一個哀怨的棄婦,真是難看。盯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程然忽然“撲哧”笑出聲來,扭頭對小曼說:“你看,我這妝,到底還是花了。”然後扁扁嘴,抱住了她:“小曼,謝謝你,在這個時侯能陪著我,謝謝你。”小曼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這是什麼話,我最脆弱的時候,你也陪在我身邊啊,我們是朋友啊,最好的朋友!”程然沒有再言語,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她們再次回到包間的時候,同學們已經散去了,只剩下幾個班幹部,和扶著剛才一直四處拉人拼酒、現在一樣東倒西歪的小倩的周媛媛。媛媛看看程然,疑惑地問小曼:
“她到底有什麼心事啊,怎麼哭成這樣?”媛媛也是她們的好朋友,可是出於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原則,她們沒有把程然和陳晨的事告訴她。
“也沒什麼,咱們回去吧。”
替兩個醉鬼穿好外套,她倆一人扶著一個出了酒店。
北方冬天晚上十點鐘的風很冷,程然打了個寒戰,一股涼意竄上頭頂,瞬間清醒了不少,也明白了不少。空蕩蕩的大街上,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孤獨地站著,給這涼夜更平添了幾分淒涼。看著路的盡頭,程然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此時此刻,沒有了外人,她放肆地哭出了聲音。
回學校的計程車上,程然靠在小曼的肩頭,喃喃地重複著:“她走了,走了……”
車在校門口停下,程然一開啟車門,便瘋了一樣跑出去。那邊小曼正扶著小倩,媛媛便追了上去。媛媛在她身後喊著她的名字,讓她慢點、別摔了,程然聽見了,卻沒有停下腳步。此刻,她的意識已經不是很完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瘋了似的跑,只是機械地一邊流著淚,一邊邁著腿。空洞的黑夜下,她感到好害怕,彷彿即將失去所有,想抓住,伸手卻撲了個空。
終於在寢室樓下,媛媛追上了她,緊緊抓著她的胳膊。程然仰起臉,看著她,哭得喘不過氣來。
“你到底怎麼了?能跟我說說嗎?”
“我……我……”程然拼命地搖著腦袋,她知道自己現在不清醒,不應該說太多,但她實在是受不了了,胸中翻滾的絕望、委屈找不到出口,快要把她的身體撐裂了!她現在需要一個聽眾!終於,豁出去了一般,程然顫聲道:
“我說了我們還是朋友好不好?我,呵呵,我和晨晨,十三個月零四天了,十三個月零四天了,哈哈哈……”
媛媛的身體明顯一僵,半晌才沉聲道:
“程然,你聽著,你喝醉了,我今天什麼也沒聽到,記住沒,我什麼也沒聽到。”
程然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她的雙手,把頭搖得想要脫離了身體一般:
“不,你都聽到了,你都聽到了……”
媛媛不再說話,把她拖回了寢室。癱倒在自己的椅子上,程然聲嘶力竭地哭喊出來,隨後回來的小曼和小倩反手把門關好。
在最親近的朋友面前,一向沉穩的程然此刻像一頭發了瘋的小獸。腦袋裡除了陳晨那個決絕的背影,一無所有。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想放棄了,但又馬上被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嚇得渾身顫抖。
小妮子也過來了,朋友們站在她身後,一面拍著她的背、給她泡了熱茶,一面不住地嘆著氣。
程然晃著癱軟的身體,看著身邊的朋友,突然死命抓住小曼的手,啞著嗓子哭道:
“小曼我,我……她,她走了,她沒給我打個電話,連個簡訊也沒有,哈哈……我,我真的極限了,我想放棄了,可是我,我……”
“你盡力了,小然,早點結束吧,對你是個解脫。我們尚且不忍心看到你這麼痛苦,她卻能視而不見,她心裡早沒你了,你別再折磨自己了。放手吧,我們都支援你。”其他朋友也連連附和。
程然抓過小曼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可我這裡好痛啊,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啊,她,她曾經是我生命的全部啊,她曾經說過要一輩子的,我不想這樣啊……”此刻,似有千萬的利刃分割著她的心臟,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幾乎不能呼吸。過激和酒精早摧毀了她的身體,而沒有了精神支撐的現在,她就像一棵飄搖的草,隨時可能被大風捲走一樣。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哭到再也哭不出聲音,再也沒有力氣搖頭,她癱坐在椅子上,微張的雙眼失神地望著前方,沒有焦點,空洞得像一尊蠟像。
桌上的手機一陣震動,程然飛快地抓過來,是陳晨:
“怎麼喝那麼多酒?你明明不能喝的。”
盯著手機螢幕上短短的兩行字,程然乾笑兩聲,很淒厲,不知道到底是笑還是哭。扭頭看著小曼:
“她現在倒來關心我了,我,我要放棄了嗎?”
朋友們一致地點點頭。
程然長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艱難地按出瞭如下文字:
“沒關係了。我放棄了,你自由了。”按下發送鍵,兩行清淚唰地落了下來。
很快有了回信,程然的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拿著手機的手哆嗦得險些把手機摔落。回信很簡單,只有四個字:“什麼意思?”程然的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清的失落,但轉念一想,她失落什麼呢?她還在期待什麼樣的解釋呢?不是已經決定放棄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傷心?!
“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嗎?”
這一次,陳晨再沒有回信。
喝了媛媛為她泡的濃茶,她殘存的一點意識也漸漸散去,歪倒在床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後半夜的時候,一陣翻江倒海般地反胃將程然驚醒,猛地坐起身,眼前一黑,又栽倒在床上。扶著牆適應了好一會兒,程然才小心地翻身下了床,又是半宿抽筋扒骨般地折騰。
摸過手機,仍然沒有回信。程然暗自苦笑兩聲,開了燈,輕輕拿出日記本,顫抖地寫下——
今天是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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