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遇到他時，還未到束髮之年，不過才十一二歲的年紀。一天，出門半月的師傅突然回來，帶回了一個陌生的孩子。比他們還要小一些的模樣，跟在師傅身後，如受驚的小鹿一般。

那孩子長得很乖巧秀氣，特別是那雙眼睛，如清澈的溪水一般，看你的時候，忽閃忽閃的像是帶著光。

他與師兄二人站在一旁，師傅便將那孩子輕輕地推到身前，和他們說道，“這是木兮，往後便是你們的師弟，你們要好好待他，可知曉了？”

他與師兄均脆脆地應了一聲。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孩子，只覺得他的眼睛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

那孩子卻始終一副怯怯的模樣，看他們一眼，便又迅速垂下頭去。他總是下意識地用手扒拉著額前的頭髮，他知道他這是為何。那孩子的額上有一塊不小的傷疤。不知是什麼造成的，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那疤痕看起來卻依舊清晰明顯。他總是不停地想要用頭髮去遮掩，但其實根本遮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心裡想，其實他根本不用如此在意那塊傷疤的，一點也不可怖。相反，他的眼睛很好看，只要看到他的雙眸，誰還會注意到那塊疤痕呢。

“你的眼睛好漂亮哦。”

其實雲伊一直記得，自他第一眼見到那個少年之時，他便不可自已地喜歡上了他。他一直在心裡不停地稱讚他，他想要告訴他不用在意那塊傷疤，他已經很好看了。可是他沒有說出來。那時候第一個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師兄。

於是往後，他便再也沒能說出這句話。

那孩子聽到師兄突如其來的一聲讚美，似乎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卻又再次低下頭去。

自此以後，他們三人便一起生活在這雲頂門。

他與師兄本就是孤兒，被師傅撿到，帶回了雲頂門親自教養。因為撿來時沒有名姓，師傅便依著自己的姓給他們取了名字。雖然師兄只比他大上兩歲，但各方面都要比自己更為優秀。更小一些年歲，認字的時候師兄認得比他快，記得比他牢。後來師傅教習他們練武，不論是內功心法還是武功招式，師兄也總是比他學得更快一些。他平日裡不喜說話，每次被師兄落下一大截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躲在雲頂門後的那塊空地的一個角落裡偷偷地難過。吃飯時，師傅親自過來尋他，聲音嘹亮地笑，倒不似要安慰他，反倒像是要嘲弄他一般。最後，師傅用他那寬大粗糙的手掌愛憐地摸摸他的頭，臉上那誇張的表情也換了下來，倒是一臉慈愛地微微笑著看他，卻不說一句話。

自相識以後，木兮雖每日與他們一起習字練功，卻仍舊是有些怯懦得躲著他們。平日裡也不與他們說話，除了師父與問他話時，他會小聲地答寥寥幾字，除此之外，雲頂門裡誰人與他說話，他均是不理。

後來有一日，他們在一處吃飯時，師兄玩鬧似的從雲伊的碗裡夾了一塊土豆，笑著說好吃。自那以後的第四天，又是吃飯時，一直以來都不曾與他們說過一句話的木兮突然從自個兒的碗裡夾了一塊土豆放進了師兄的碗裡，然後怯怯地瞥了他一眼，頭低得快要將那張小臉藏進了碗裡。

他們三人均是一愣。是師傅最先笑了出來，“木兮你自個兒吃便好，雲陌若是真的這般喜歡，為師便命他們以後別隔了這麼久才做這麼一次。”

隨後，師兄也跟著輕輕笑了。對著藏在碗後的木兮揚起嘴角道了聲謝。

那個時候他便看到，木兮眼裡對著師兄突然升起的光亮。

而他心裡的光亮，也在同一時刻熄滅下去。

後來，木兮漸漸地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師兄。打掃院落時，故意挨著師兄附近的地方敷衍地揮著手中掃帚；吃飯時，一雙明亮的雙眸總是若有似無地落在師兄的身上；寫字時，弄得一手的墨，師兄便會笑著拿溼布仔細地替他擦了，他便傻傻地盯著師兄彎下的眉眼恍了心神。

他在一旁看得清楚，心裡便愈發難過酸楚。

再到後來，木兮漸漸地開始主動與師兄說話。一起練習武功時，他有什麼不會的地方，只會開口問師兄，卻從來不問他。師兄不在時，他們便兩相靜默，冷淡相處。

他比以往更加想要在某一處能夠超過師兄，哪怕一次。只是，他天生資質尚淺，師兄天賦異稟，後天又很努力。是以他不論怎麼努力，卻始終無法超越。

那時候的日子，平靜且有規律。他們每日裡要做的，便是讀書，習字，練功，打掃。三人相處，多半平和。在他們三人中，想必師兄是最自在的一人。與木兮如今比以往更熟絡了一些，與他更是不必過多在意。很多時候，他在師兄的左邊，木兮便在師兄的右邊。反之亦然。他從來不會與木兮碰到一起，因為即便是碰到一起，他們兩人也無話可說。

有一日，他與師兄在一處打掃時，師傅過了來。

“雲伊，雲陌，你們可曾見過為師置於房裡的那把古琴？”

他們二人均是一愣，搖頭都說未曾看到。

“師傅寶貝那琴，不是一直收在房裡的嗎？”雲陌問道。

“因為師傅吩咐過，所以我們從來不敢亂碰。”他跟在雲陌的後面答道。

師傅看了看他們，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問他們，“木兮呢？”

他們二人這才一愣，是了，似乎到現在未曾見到木兮。

師傅少有地微微沉了面色。

他在心裡暗道不好，師傅寶貝那把古琴是門裡眾人皆知的。若真是木兮擅自拿了，千萬別破損了一處才好。

只是，他拿這把古琴做什麼？

師傅的琴不見了，門裡的一眾人均跟著一起找。只是找遍了門裡的每個角落，都未曾發現木兮還有那把琴。

後來，他們是在雲頂門後的那塊空地上找到了木兮，還有他手裡抱著的那把師傅寶貝的古琴。

那空地一面是懸崖，木兮便坐在那崖邊，輕輕地撫摸著琴身，琴絃。見到他們過來，似是受了一驚，一個不慎，琴便從他的膝上滾落下去。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要去抓，身子便離了崖邊，隨著那琴一起就要落下。

雲伊那時候，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也不知是無知無畏還是怎的，見到他落下懸崖的那一刻，什麼也沒去想，身子便已經自主地奔了過去。

“雲伊！”那是師傅喚他的聲音。

木兮抓到了那把琴，卻不想連著自己的身子也一起落了下去。但是他最意外的，還是那個隨後一同落下的白衣少年。他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滿目茫然。直到那人抓住了他的衣衫，他才感受到從他身上傳遞過來的真實的暖意。

就在他們一起緊閉著雙眼以為就要如此落下去的時候，身子一同被圈進了一個寬闊厚實的胸懷中。

“你們兩個抓緊我！”

他們依言緊緊地抓住了師傅的衣衫。師傅便急急一個迴轉，雙腳蹬踏著峭上岩石，將他們兩人帶回了地面。所幸他們落下不遠，不然即便是師傅也救不了他們。

後來，他與木兮均被罰去面壁思過。他們跪了一天一夜卻滴水未進。第二天，師兄偷偷地給他們送過來一個饅頭，怕被師傅發現，很快便走了。

他輕輕地將小碟推到那孩子的跟前，也不說話，只仍舊跪著，盯著地面。

旁邊有微小的動靜，眸光處，那隻小小的手拿起了碟中的饅頭。

他便在心裡輕輕地鬆了口氣。

胸口處突然出現了半個饅頭，還有那藏在衣袖裡的那隻細小的手。

他微微一愣，抬眸轉頭看去，那孩子竟也正瞧著他。雖然眼中仍舊有些畏懼，但那可是他第一次，如此正眼地瞧他。

他心裡欣喜得不得了，面上卻故作冷靜地說，“你吃吧，我不餓。”

誰知那孩子卻不依，又將拿著饅頭的手往他胸口遞近了一分。

他正猶豫時，身後的門“啪”地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那時候，師傅後來留你一人，跟你說了些什麼？”

帷帳中，俊秀公子靠在床頭，而他身上，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少年，跨坐在他的腰間，不斷地扭動著纖細的腰肢。清秀的面上卻一副迷醉y.i.n亂的神色。

男子被他折磨地難受，汗水順著臉頰而下，少年便湊過去，輕吐小舌，靈巧地舔了。

體內的硬物驀地突然變得愈發的大而火熱，少年忍不住一聲驚叫，“唔——”下一刻，靠在榻上的男子已經開始猛烈地挺動起來。

“唔——太快了——雲伊——舒服——”

男子如失控般地，不斷地去挑逗身上的少年，想要看他更加迷亂的表情。

歡愛過後，房裡依舊瀰漫著一股的氣息。

雲伊躺在榻上，並未闔眸。而他身邊，少年已經沉沉睡去。他披衣而起，打來了熱水，自己洗了澡，又替少年仔細地清理了身子。隨後，復又在他身側躺下。

一夜糾纏，他此時卻毫無睡意。那之前，他們不意聊到以往的那些舊事，說起那次的落崖事件。後來，他們被師傅罰跪了一天一夜之後，師傅終於過了來，告訴他們不用再跪。他們顫顫巍巍地就要離開，他卻被師傅單獨留了下來。說了一些話。

說了一些什麼話呢，少年方才也在問他。

只是那些話，他如何能夠與他說。

那次罰跪之後，木兮與他竟意外地漸漸親近起來。倒也算不上親近，只不過是不似往日那般冷淡了。偶爾，會與他說幾句話，或是幾個字，他便欣喜得不得了。而木兮對師兄的偏愛，卻是一眼便能夠看清。

後來他問了木兮，那次為何偷了師傅的琴。他只默默地垂了頭，黯然說道，“孃親也有一把相似的琴。”

木兮的孃親已經不在，正是因為如此，師傅才將他領了回來。

往後，雲伊便再也沒有提過關於他孃親的任何話語。

一晃六年過去。他們也已從十歲左右的孩子漸漸長大。他們三人中，師兄的輩分最高，年歲也是最長。雲伊十八歲時，師兄已經二十，而木兮卻不過才十五歲。只是他的樣貌比他的年歲看上去，要更小一些。如此，雲頂門裡的眾人便總是笑他是個長不大的娃娃。木兮便撅著嘴角裝作一臉的不高興。大家便又是一陣調笑。

隨著年歲的增長，木兮已不若從前那般，總是畏手畏腳，也不與門內眾人說話。相反，他的性子漸漸開朗起來，與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只是，他最喜愛的，自始至終卻只有師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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