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認我們這一路走得奇奇怪怪的,我挺怕小妹跟媽說宏玉蘭一路上都在跟奇奇並行聊天,結果轉頭就見小妹一臉擔心地看著他們,吶吶喊了我一聲,“哥……”
到了小廟外頭,看起來果然是剛修好的樣子,外面場地上還胡亂堆著一些建築用材,什麼木板河沙的沒人收撿。小廟的門臉兩旁各一根紅漆的粗壯柱子,上邊是閃耀滑亮的紅綠琉璃瓦,下邊的門檻也是嶄新的,一塵不染。
宏玉蘭望了片刻,忽說這廟在我們小時候就有,眼前這個是拆了重建的。
“我還記得小時候只要路過這裡,媽就會帶我進來拜拜。”她一邊往裡走一邊一點一滴在回憶,“蒲團用的是百家布;香案也是溝壑縱橫的老舊木桌,香不是好香,有時燃著燃著就自己滅了,所以香爐裡的香看上去始終是長短不一,參差得厲害;貢品是大家東一點西一點湊起來擺上去的,嘴饞的孩子最喜歡偷吃,每次吃完了就說菩薩最喜歡小孩子了,不會怪罪的……”我們都靜靜看著她,聽她輕輕講述,那些日子帶給她的回憶好像很愉快,講述的過程裡,她常彎起嘴角,那笑意勾得很淡,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我對這裡只有個隱約印象,這裡離家有些遠,小時候不常到這裡玩的,記憶裡彷彿依稀是有個破爛建築擱在這塊地上,不過那是不是這小廟,我就記不清楚了。
帶著一份恭敬心低頭邁過門檻,裡邊是顏色鮮亮的菩薩塑像,只見好幾個塑像靠牆排著,個個怒目圓睜,擺著各種姿勢,手裡持著不同法器,身上穿的是立體雕刻的法衣,衣裳樣式都是神畫裡那些,些微地方不一而同。我不信佛,這些菩薩我也不認得,也或許他們是道家的人物,不過整體看來,倒是有些《西遊記》裡四大天王的影子。
“果然還是都變了。”聽到宏玉蘭輕嘆一聲,我打量這些倚著牆造的塑像,我沒有以前對這座廟的記憶,看不出有什麼同或不同。
小妹跟奇奇在我們後邊進來,剛踏進門,小妹就“呀”一聲倒退了一步,“這些神像看起來有些怪磣人的。”
宏玉蘭笑笑,“以前這裡貢奉的是手捏楊柳淨瓶,慈眉善目的菩薩,我還記得菩薩的法衣都洗得發白了,才有人替他做新的。”
“那現在怎麼都變成這些了呀……”小妹稍稍大了膽子,看看這些塑像,又望望身旁的奇奇。
宏玉蘭一笑,“或許大家是覺得供奉了那麼多年面容安詳的菩薩,卻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就想著要改換供奉這些過於精神的神像試試吧。”
小妹聽著她的話,思索了一番的樣子,還是有些不大明白地歪著頭。
我笑笑,宏玉蘭說得對,或許就是因為時代在變,人心在變,以往安定靜穩的東西已經沒有辦法滿足人心日漸飢渴的需求了。不是常聽說人遇事都要拜佛嗎,升官的怕貪汙敗跡要拜,發財的怕被人發現錢財來路不明為求安心的要拜,就連高舉馬克思理論旗幟的學生們也在家長的慫恿下紛紛拋棄無神論,為了高考中考而擠破寺廟門檻。
接下來又在周邊胡亂轉悠了一陣,其實真沒什麼好看的,可我怕回家太早被媽唸叨,也就只能同宏玉蘭跟在小妹身後隨意逛,六點多時候我們送宏玉蘭回了家,她爸媽見我送了女兒回來,一定要留我吃飯,我笑笑,說不大方便呢,小妹跟朋友都一道來的,她爸媽還是想留我,說沒什麼的,就吃頓便飯而已,宏玉蘭也在身旁笑說今天下午一直都在走,小妹跟奇奇也一定都餓壞了。看看他兩個,小妹有些靦腆侷促站在我身旁對著宏玉蘭父母笑了一下,才想起同他們打招呼,奇奇學著小妹,也大大方方大跟他們喊了“叔叔”“阿姨”。我扶下眼鏡,想了想,今天也不好再同昨天一樣不答應了,就點了頭。
不論城裡人鄉下人,只要是中國人,他說的是“一頓便飯”,卻指不定是怎番折騰。看著眼前桌上的涼拌豬頭肉、滷鴨、紅燒肉跟兩個炒葷菜,沒事時候誰家晚上會吃這麼油。
宏爸爸從裡屋翻了大半瓶金六福擺到桌上,問奇奇喝酒不,我正想替他說不用,就見奇奇搶先我一步點了點頭。
這孩子……
扣了三個玻璃小酒杯,也不管那酒杯上還掛著水珠,宏爸爸滿了三個依次遞給我和奇奇,我連忙起身將奇奇的一道接下,這也算是跟長輩同桌的一點禮貌。
宏玉蘭夾了菜給小妹跟奇奇,打笑說爸這是想灌醉李傑呢,又轉衝我笑,佯裝遮掩對我小聲道:“爸說酒後吐真言,你可要小心了!”宏媽媽笑說這丫頭,現在就這麼幫著李傑了,以後還得了。
她這表演帶了幾分真,我不好意思地臉上一紅,扶了鏡框,點點頭。
我不會喝酒,尤其是白酒,剛開始喝下去只覺辣喉,後面酒勁一上來人就頓覺不行了,起身就是一步三倒,好在這渾噩噩的感覺是在我就要臨家的時候,公司裡聚會我多少有點經驗,先吃了不少油厚的葷食墊底,頂多腸胃受一點罪,人卻要清醒些。可奇奇不知道這一點,我跟他說別忙喝酒,先吃點東西,也挑了滷鴨燒肉給他,可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那兩樣東西都只稍稍咬了一口,後就徑直挑素菜吃了。也看不出他這是因為牴觸我還是嫌菜太油,抑或兩者兼有,反正一頓飯下來,他皺眉喝了近兩小杯。奇奇一直飲食清淡,現下估計有些受不住,眉間褶得厲害。我一直不放心,跟宏爸爸擺龍門陣的當瞟了他好幾眼,他一定是注意到了的,連小妹都不禁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一頓晚飯下來雖然人暈暈乎乎,可我臉上不見紅,但奇奇不行,還沒吃完這頓飯他就漸漸趴桌上了,臉紅得厲害。宏爸爸粗著脖子,還大笑說現在的小夥子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擺平了。宏媽媽卻是在一旁擔心他,直唸叨自己老頭子,早知道這孩子沾不得酒就不該扯他一起喝,說要不乾脆今晚上就住在這裡吧,可能睡得擠一點,地方還是有的,都已經在安排我是跟老頭子一房還是跟宏玉蘭一房,我聽聞臉上一紅,連忙擺手說不打擾了,我們還是回去。
宏玉蘭看了時間,又望望外邊天色,“外面都已經黑得摸不著了,還是住一晚上再走吧。”
我看看宏玉蘭,想起宏媽媽剛才的安排,臉一紅,只能連連擺手,想起爸媽,便說:“謝謝了,可爸媽還在家裡等著我們……”
宏玉蘭爸媽一聽,大概以為我是要忙回家跟爸媽說說今天跟宏玉蘭的事,面色上有了些瞭然,慢慢點了點頭。卻還是挽留了幾句。
他們給了兩隻手電筒,一家人送了我們到院門外,還要再送,我攔住說就這兒,時間太晚了,送遠了回來也不方便。老兩口直囑咐我們小心,注意看著腳底下。我跟小妹都笑著點頭,連說打擾了。他們自是笑著送我們進夜色直到看不見。
小妹背上掛的是出來時候三個人戴的草帽,她走的前面打手電,我揹著奇奇深一腳淺一腳跟在她後頭,雖說我們出來時候說了會注意,可我還是不禁時不時叮囑小妹小心一點,萬一她一腳踩下去,我身上揹著奇奇,肯定是沒法及時拉住她的。小妹走得很慢,看著是很小心的,還說我,“哥你才要好好悠著點呢,背上可是揹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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