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這些個容貌、氣質與她相似的女人,你就能從中得到擊敗她的快感嗎?”
見江若清、唐知寧已經離去,江似雨轉身,卻不妨屏風後突然轉出一華服中年女子,面帶怒容。
“母親大人!”
江似雨驚呼,“您怎麼會在這?”
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江煙渚指著那害怕得一個勁在發抖的小婢女,冷然道:“處理掉,你跟我到書房來。”
“是。”
迅速將那婢女擊暈,關起來,江似雨抓過一件長袍邊穿邊往書房趕。自己母親此刻不應該在京城嗎?朝臣未經許可私自離京,這可是大罪!
“母親大人!”
閃身進書房後關上門,確定周遭再沒有第三人,江似雨“撲通”一下跪倒在江煙渚面前,“孩兒讓您受累了。”
看著業已長大,此刻在自己腳下卻依舊流露出孺慕之情的小女兒,江煙渚也不禁心生感慨,“你何苦定要如此嫉恨她,與自己過不去?”
江似雨默不出聲。
“您怎麼會來這裡?京城那邊怎麼辦?”沉默片刻後,江似雨問。
“我已告病在家休養,如不是熟悉之人近距離觀察,一般不會發現躺在床上的是個冒牌貨。話說回來,若是你能料理乾淨,不留絲毫破綻,我會這麼巴巴地從京城趕過來?”
“母親!”
不敢直接面對江煙渚怒視的目光,江似雨只能低頭小聲辯道,“孩兒已派人將江澈滅口,只要他一死,任江若清再怎麼查,也沒有人證不是?”
“滅口嗎?”
江煙渚冷笑,“死的那個是個女人!”
“什麼?”江似雨大驚,“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已經派人將那些燒焦的骨頭拼湊在一起,復原出來的身架與江澈差得太遠。讓仵作驗過,也說從身形、骨頭大小看,多半是一具女人屍骨。我看你殺的不過是當晚陪他尋歡作樂的人,至於他本人,早就不知去向、蹤影全無。”
“不可能!”
江似雨喃喃自語,一時無法相信,“這怎麼可能,江澈不會武功,根本不可能從我手下那些人眼皮底下逃脫。再說了,他跑了又能去哪?他猜到是我們想殺他?以他的頭腦、身手,決計不可能獨自離開金陵城,難道是江若清救了他?”
“江若清那時候還在來江南的路上,小雨,動動腦子,做事情不要這麼顧頭不顧尾!”
靜靜思索片刻,江煙渚道,“我看多半是有人救了他,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是何來歷?為什麼會這麼關注這件事?竟然趕在朝廷來人之前就動手!”
“我馬上下令封鎖金陵城,暗中搜捕,不管是什麼人,若是找到江澈,不惜一切代價,殺掉他!”
江煙渚點頭,“暫時也只能如此。另外,我還想提醒你一件事,你硯臺旁的墨錠去哪了?”
“墨錠?”
疑惑地順著江煙渚的指引看向書案,江似雨茫然,“早上我還用過的,現在怎麼不見了?呀,糟了!”
“想起來了?”
望著頭上已開始冒冷汗的小女兒,江煙渚看似溫和的話中透著嚴厲,“做事情就要做得周全,用這麼名貴的墨去抄試卷,你是生怕別人找不到證據嗎?”
“是江若清剛才取走的?”
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江煙渚道,“取走也無妨,這僅是一條輔證,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江澈,至少,不能讓他落在江若清她們手裡。”
“孩兒讓您費心了!”
弄清楚眼前局勢,江似雨不禁又羞又愧,“孩兒不孝!”
“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兒,你有事,做母親的怎會袖手旁觀?”
溫柔地為江似雨繫好散亂的衣帶,江煙渚道,“以後再不要和那些女人鬼混了,她們只會讓你越來越迷失自己。”
“母親!”
撲倒在江煙渚懷中,江似雨不禁失聲痛哭,壓抑已久的情緒一旦開始傾洩,很快便濡溼了大片衣服。
“乖!”輕輕地拍打著自己女兒背部,江煙渚眼中盡是作為母親的柔情,“快去吧,我一會也要去拜訪一位故人。”
聞言立即離開江煙渚懷抱,江似雨臉上表情有些陰鬱,“你要去找他?”
“小雨,你聽我說……”
“不要說了,我就是獲罪,也不會讓你去見那個男人,去求他女兒放過我!”
“她是你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她只是一個孽種!”
江煙渚臉色蒼白,“你這麼說,是連母親也一併嫌棄嗎?”
江似雨低頭,“不!”
長嘆了一口氣,江煙渚上前,將江似雨再次摟進懷裡,“她不是我女兒,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小雨,你何苦要處處和她做比較,她與你,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科舉第一,你世襲為官,無法可比的東西放在一起比,不是自己自己給自己找難受嗎?你該知道在世人眼裡、在母親心裡,只有你,才是我江煙渚的女兒,才是這江府的繼承人。”
“可是我好恨!”
縱然被江煙渚抱在懷中,提及江若清,江似雨的身體依舊在微微發抖,“我恨她的出生為家族、為您帶來恥辱,我恨她的父親身份卑賤,我恨她從小在我面前一直不低頭、眼睛裡藏著無法掩飾的輕蔑,我更恨作為您的嫡親女、江府的繼承人,無論我做什麼,總是比她略遜一籌,我恨我自己!”
“小雨!”
抱著看似囂張、強勢,實則脆弱無比的小女兒,江煙渚不由暗自傷心,“是我的錯,從小讓你活在了陰影中,只是小雨,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怎樣,在母親的心裡,你永遠是我最心愛的女兒,是讓我最最驕傲的人。”
“母親大人!”
江似雨的聲音中帶著哽咽,“為什麼當年您會做出那樣的事?為什麼?”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微微地皺起眉頭,想了想,江若清終是開口道:“父親,您大老遠派人叫我來這,就是想讓我聽您念這些香豔的花間詞?”
尷尬地笑了笑,半山亭中的男子轉過身,舉目望向亭外亭亭玉立、從容淡定的年輕女子,喟然長嘆,“你確實越來越像她了!”
這是金陵城郊外一座很有名的山,因為山上有座很有名的廟,廟名金山寺。據傳在數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曾做法,將一條貪戀紅塵、醉心情愛的千年白蛇精鎮在了寺中雷鋒塔下,彼時天地變色、水翻濁浪,海水、江水、河水交匯在一起,竟漫到了金山寺外,荼毒無數生靈。而洪水退後,寺裡的菩薩就變得格外靈驗,特別是求姻緣者,多半能從抽取的籤文中推測出自己的感情軌跡。一傳十、傳百,在名聲越來越響、香火越來越旺的同時,寺內和尚的禪修也是日益精進、日漸高深,江溪便是慕名來此寄宿參禪的俗客。
“我就是我自己,不需要像任何人!”
頓了頓,好像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太過了,江若清走進亭中,為江溪倒了一杯茶,遞給他,“您最近身體如何?我看這裡環境清幽,對您的療養應該很有幫助。”
“老了,再折騰也就那樣。倒是你,自己要多注意,不要仗著年輕就沒日沒夜地操勞公務,當心累壞身子。”
看著自己女兒明顯比上次相見精神大好的樣子,江溪也不禁心中寬慰,“當然我的話現在你也就聽聽,有人說的話只怕你更在意吧?”
“父親!”
略表抗議地喊了一聲,江若清卻沒有否認。環顧四周這藍天綠樹、鳥鳴山幽的,小川,你現在在做什麼?也會像我惦記著你一樣時時惦記著我嗎?”
自己女兒神態中那一抹羞怯與歡喜,江溪自然很熟悉,只是想起昨日江煙渚突然來找自己交代的事,縱然會打破眼下這種父女相談甚歡的氛圍,江溪也不得不開口。
“聽說你這次回來是調查小雨的?”
臉上的笑容凝住,放下已至唇邊的竹製茶杯,江若清抬頭,很認真的道:“父親大人,這事您能不問嗎?”
“可是……”
自己女兒的隱忍江溪絕對不會忽略,但那個人也不是說放下就能輕易放下的,年少的愛情,總是那麼刻骨銘心,讓人無法隨便淡忘。
“她畢竟是你母親的女兒,是你的妹妹!”
“那江似雨又何嘗把我當做姐姐,江煙渚又何嘗將您視為丈夫?我的事,我不介意,但您的事,我絕不會罷休。此次我是奉聖旨下江南,若是她們沒有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何必怕我來查?父親,我知道您現在還記掛著她、時時想著她,只是傾盡一生去護她,她會領情嗎?大周官居一品的吏部尚書,會需要您去保護?”
“若清!”江溪攥緊衣襬,指節突出,“真的沒有兩全之法?”
江若清搖頭,“這是陛下的意思,我不想違抗。”
“陛下許了你什麼?”
“不管她許我什麼,這也是我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無非是為我抱不平,若是我不恨,我從來就不恨呢?”
“我替您恨!我不要她們死、她們殘,只要江煙渚明媒正娶將您娶進門,在江家族譜上添上您的名字,註明不是奴僕、不是玩伴,而是堂堂正正的丈夫,有權利得到她的尊重與愛護。”
“若清!”
江溪頹然搖首,“你這是羞辱,是比送命更厲害的羞辱,她們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那我就自己來!”一起身抖去風吹枯葉,江若清頷首,“您好好保重,有時間我會再來看您的。”
靜靜注視著女兒背影消失在林間,江溪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二十八年前那女子用劍指著自己的怒容。
“你竟敢對我下藥?一夕風流,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麼?”
“煙渚,煙渚!”
江溪叫得很輕,卻很痛苦,“為什麼我對你會有那麼強的佔有慾?明知道你會因此恨我,恨我一生一世,我卻還是不肯罷休,甘之如飴?”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