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平嚇了一跳,問:“那我妹妹還有機會嗎?她就想學藝術。要是您的學校不收她。她就沒學上了。”
小鹿也道:“是啊。她成績可好了。為了來咱們學校上學,把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都拒了。”
馮雲庚的目光落到寶纓身上。
這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孩。清瘦的身形有幾分男孩子氣,穿牛仔短褲,海軍條紋T恤。脖頸白皙秀拔,託著梨花一般精緻的小小面孔。
他招呼他們:“到我辦公室說話。”
落座後,他問寶纓:“學過跳舞嗎”
“沒有。”寶纓遺憾地擺首,自己補充道:“也沒學過唱歌和樂器。我對藝術其實一竅不通。”
“那你怎麼想起學藝術呢?”
“我想當明星。”
“你認為你有這個天分嗎?”
“不知道。”
“你對錶演似乎沒什麼熱情。這可不大好。要做好一件事,至少你得熱愛它。”
“眼下我對錶演還一無所知。我不能告訴您我熱愛它。”
馮雲庚笑起來:“你知道,我們的招生錄取工作已經結束了,學生名額已滿。除非破格,我們無法收下你。想要讓我為你破格,你總得拿出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吧?”
小鹿忍不住插嘴:“她長得多好看,當花瓶總夠格。”
馮雲庚揮手製止她:“你不要插嘴。”
寶纓道:“您看著辦。要是沒戲就算了。反正我也不覺得當明星是很現實的事。只是可惜了我爸爸那一百多棵樹。”
“什麼樹?”馮雲庚挑起眉毛問。
“為了給我湊學費,我爸爸賣掉了一百多棵樹。這本來是給我哥哥的新媳婦準備彩禮用的。他真以為我能當大明星。看來我註定要讓他失望了。”說完,她睜大眼睛看馮雲庚。
馮雲庚轉身問寶平:“為了給你妹妹湊學費,你爸爸把你娶媳婦的彩禮錢給揮霍了,你介意嗎?”
寶平平靜地說道:“只要我妹妹有出息,我一輩子打光棍也沒什麼。”
一共有三間女生寢室,每間住四個女生。兩間已經住滿了,另一間只住著一個女孩。寶纓被安排與其同住。
寶平幫她鋪好床鋪,掛上蚊帳,買了洗漱用品和零食。
五點多時,他對妹妹說:“我回去了。照顧好你自己。有事打電話。”
“這會兒走,你到家一定很晚了。”寶纓道。
“不怕,”他淡然道:“我又不是女孩子。不怕走夜路。”
寶纓送他到走廊裡。
他又道:“不用送。”
寶纓看著他快步下樓,跑回寢室,從陽臺上往下看,又見他走出來,對著她招手:“再見,妹妹。”
“那是你男朋友?”一個女聲問。
寶纓回頭看。
那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比她矮半個頭,瘦極了,穿白色亞麻布連身裙。長髮中分,掩映著窄窄的臉,鳳眼斜飛。隨著她走近,一陣雪松香氣撲面而來。
這想必是她的室友了。
“不,我哥哥。”寶纓緊張地答。
女孩的唇微微翹起:“長得挺帥氣的。”
是嗎?
大概是寶平是自己的親哥哥,她從沒留意過。
“你好,”女孩伸過手來:“我是苑青司。你叫什麼?”
“葛寶纓。”寶纓握住她的手。
青司的手清涼如玉。寶纓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周身濡染的香氣。這房間裡因為有她的存在,也飄浮著絲絲縷縷的暗香。
“以後我們就是室友了。”青司微笑道。
有這樣一個室友真好。寶纓在心裡歡呼。她上初中時,班上也有幾個像青司這樣的天鵝般高傲的女孩。她非常想和她們交朋友,但是人家嫌她呆頭呆腦。
“我非常非常高興。”她真誠地說道。
“你得包容我,”青司道:“我有很多毛病,心術不正,脾氣也很壞。”
“你脾氣很好。”
“那是因為我今天心情好,沒人招惹我。”
“誰都有不開心的時候。”
“有時我無緣無故也會發脾氣。之前這間寢室裡還住了兩個女孩,因為討厭我,搬到別的寢室去了。只剩我一個。因為我的壞脾氣和不合群,馮先生警告過我好幾次了。”
“你喜歡一個人獨處嗎?”
“有時會寂寞和害怕,特別是看了鬼片之後。”
“你有電腦?”
“有一臺筆記本。”
“我沒有。我可以借用你的電腦看電影嗎?”
“沒問題。”
“你人很好啊。”
青司嫣然笑:“我又沒說我是小氣鬼。”看了看她小巧玲瓏的腕錶:“呀,快六點鐘了。我們去吃飯吧。我請你。”
“那多不好意思。”
“必須的。算是預先給你賠不是。你和那些女孩不一樣。她們討厭我,還可以搬到其它寢室去。你連這個機會也沒有。另外兩間寢室已經住滿了。不管你多討厭我,你都必須留在這裡。”
“我不會討厭你。”
“走著瞧吧。”
在飯堂,青司介紹她認識了同班的幾個男孩女孩。都是十五六歲,千里挑一地漂亮,穿得也很時尚,反襯出寶纓身上濃郁的鄉土氣息。
一個叫巴莉的女孩道:“寶纓其實蠻有明星相。你們覺得她長得像誰?”
“像誰?”眾人問。
“喜劇女王宋丹丹。”
一陣鬨笑。
只有青司沒有笑。
巴莉繼續開寶纓的玩笑:“也許成為宋丹丹第二就是你未來的發展道路。加油啊,妹妹。現在農村題材很火的。你又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青司忽然道:“我們這些人裡,說到喜劇天分,沒有人比得過巴莉。”
“是麼?”雖然受到誇獎,巴莉卻有些不快。她的容貌纖柔秀麗,職業理想是做夢幻的偶像劇女主角。
“只可惜一點,”青司頓了一下,笑道:“你的名字不夠響亮。要是改成‘巴君如’什麼的,一定開運。”
感謝青司。巴莉一轉眼成了眾人鬨笑的物件。
她不再理會巴莉,拉著寶纓去買飯,揀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來。
“如果真像宋丹丹那樣出名,我家祖墳肯定冒煙了。”寶纓自我解嘲。
青司道:“別聽她的。她還說我長得像憨豆先生呢。你信嗎?”
寶纓格格笑起來,一會兒又問她:“青司,說老實話,你覺得我們這些人真能成大明星嗎?”
青司抬眼看她,道:“如果繼續呆在這裡,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不是說馮先生是騙子,但他在當今演藝界的影響力還不足以為我們爭取到關鍵機會。這裡的大多數人仗著自己有張漂亮面孔,就以為一定可以大紅大紫。殊不知外貌出眾,有志於做明星的人成千上萬。想要從他們中脫穎而出,你得付出特別的努力。”
“那怎麼辦?”寶纓的心猛地一沉。她還夢想著成為大明星,衣錦還鄉,讓爸爸媽媽哥哥跟著她雞犬升天呢。
她抿嘴一笑,澹澹地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寶纓,我們是競爭對手啊。”
出了飯堂,她們遇見一個穿細格子襯衫的男孩。
“蔣徽。”青司和他打招呼。
蔣徽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這是新來的同學葛寶纓。”青司介紹道。
蔣徽給了寶纓一個大大的笑容:“歡迎。”他是那種娃娃臉的男孩,純真秀氣,長得有點像唱歌的阿牛。
“寶纓初來乍到,對我們學校還不熟悉。你去後勤科幫她領一下飯卡,課本和校服,明早送到我們寢室來好嗎?”
“行,沒有問題。”蔣徽答應得很爽快,又鼓起勇氣問:“青司,你今晚有空嗎?”
“要溫習《戲劇史論》。”
“準備去哪間自習室?”
青司毫不客氣地一刀斬斷他的希望:“自習室太亂,我喜歡在寢室自習。”
“哦。”蔣徽失落地嘆了口氣。
“你呢,有什麼安排?”青司問。
“嗯,”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們新排的《日出》今晚上演。在田漢廳。本想邀你去看。”
青司並沒有改變主意:“真是太可惜了。下次有機會,我一定不能錯過。”
回到寢室,她立刻開啟衣櫥,揀出幾件漂亮的裙子試穿。
寶纓坐在床沿上看她:“你要出門?”
“YES。”青司已經敲定一件格蕾絲凱利風格的傘裙,對著小鏡子塗睫毛膏。
“不是說要溫習《戲劇史論》嗎?”
“誰說的?我和男朋友約好一起去看《泰坦尼克》。”
手機響起來,她懶洋洋地接聽:“喂——哦,好的,我馬上下去——就這樣——好,掛了啊?”
她拿起手袋,朝寶纓拋了一個媚眼:“別告訴我,你要宅在寢室看電視。”
寶纓一攤手:“我在這裡人地生疏,沒什麼去處。”
“蔣徽他們不是在演話劇嗎?幹嘛不去看看。”
“人家歡迎我嗎?”
“他們最缺的就是觀眾了。”
她的手機又在響。她直接按歇,只說了聲“一會兒見,別忘了替我留著門”,便飛快地跑下樓去。
寶纓啃著一隻蘋果,一路打聽著,來到田漢廳。
觀眾真的很少,稀稀拉拉地坐著。寶纓揀了一箇中間的位子。
舞臺已經佈置好,演員們裝束停當,正在做最後的準備。蔣徽看見寶纓,走來和她說話。
“哎,你和誰一起來的?”
“不是青司。”寶纓回答。
他笑:“你真是膽大。怎麼可以取笑學長?”
寶纓嚴肅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等她。她肯定不會來。”
“我知道。”蔣徽似乎並不在意,換了話題:“一會兒看完表演,我想聽聽你的評論。”
“我是外行啊。”
“你是未來的內行。”
寶纓從沒看過《日出》,也沒讀過劇本,當做一個嶄新的故事欣賞,覺得非常過癮。當然,她並不喜歡所有人的表演,比如那個女主角。
“她演白露真是太勉強了,氣質完全不像。”回寢室的路上,她對蔣徽道。散場後,蔣徽主動提出送她回寢室。
“是的,但是我們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你問過青司嗎?”
“事實上,”蔣徽微笑著道:“我決心組織排演《日出》正是看過青司在表演課上表演陳白露之後。她太適合演那些浮華,虛榮而又寂寞的女人了。但是她拒絕加入。她看不起我們這種學生劇團,興趣都在出演電視劇或電影上。”
“她演過什麼電視劇電影嗎?”
“因為馮先生的關係,經常有劇組來我們學校選演員。青司最優秀,也最好強,總能爭取到機會。但都是些鏡頭前一閃而過的配角,露臉都很難,更不用說臺詞了。如果有戲份多的角色,多半是演□一類的人。青司寧願放棄。她很愛惜自己的形象。”
“唉,聽你這一說,演員還真不是那麼好當的。我都想打退堂鼓了。”
“進入這一行,就要學會忍受卑微寂寞。成名之路太陡峭,充滿不測。不過,我相信青司遲早會紅。她集天賦,實力和野心於一體,不紅沒天理了。”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寢室樓下。
寶纓和他說再見:“謝謝你送我回來。”
蔣徽笑道:“別客氣。咱們已經是朋友了。非常高興認識你。因為你,我和青司之間又多了一層聯絡。你一定看得出我喜歡她。是的。我知道沒希望,也沒抱什麼希望。只要能看到她,聽到她,感受她,於願足矣。”
寶纓回到寢室已經是一點多鐘。她熄燈上床半個小時後,青司才回來。
青司沒有回自己的床鋪,而是在寶纓的床沿上坐下來,推她:“看。”
寶纓睜開眼睛。
青司含笑擺著手,無名指上光閃閃,像落著一隻很大的螢火蟲。
寶纓爬起來,抓住細看:“這是鑽石嗎?”
“嗯。”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的鑽石,讚歎不已:“和玻璃球就是不一樣。”
青司佯怒地彈她的腦門:“拿它和玻璃球比,太侮辱它了吧?”
“很貴吧?”
她的笑顏如花:“非常貴。我的男朋友買給我的。”
“他真慷慨。”
“你這麼說我不能贊成。他也許是個小氣鬼,是我讓他變得慷慨。”
“我聽不懂了。”
“讓男人心甘情願給她花錢,花很多很多的錢,是女人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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