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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

黎茂財呼呼地喘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眾人都不敢再問了,一個個屏著呼吸沉默著,氣氛如凍結了一般。

“他就……就拿刺刀……”黎茂財一邊喘,一邊又含糊不清地大哭:“我對不起吟香啊!才十七歲的孩子!怎麼跟他爹孃交代啊!滿地都是血!……”

白喜祥艱難地開口:“你把吟香扔那兒了?”

“他已經死了啊,那麼多屍首……刺刀……我怎麼敢撿……”

天青咬著牙站起來:“是在哪裡的關卡?”

“我也不記得是哪兒了,我嚇得……我差不點兒都回不來啊……”黎茂財又哭得滿臉糊成一團。

眾人默默對視,一個個淚光閃閃。白喜祥仰天長嘆一聲,半晌無語,終於說:“走吧,去火車站!”

☆、第十四章 玉堂春

皇姑屯火車站,民國之前已經建成,瀋陽鐵路運輸的重要樞紐,雖然這時候已經不是瀋陽第一大站,仍具一定的氣派和規模,尤其三年前發生的張大帥被炸身亡案件,更令這個地點舉世聞名。平日的皇姑屯火車站,已經人山人海,十九日這天更是全站爆滿,白喜祥一行人歷盡曲折進了車站,終於在站臺上聚齊時候,只見逃難人群擠得水洩不通,後面人潮還在洶湧擁來,最前排的人幾乎要被擠落軌道中去。

天青穿一身利落的青色褲褂,與喬雙紫一左一右護衛著白喜祥,奮力擋住周圍人群,在人海中艱難行進。虧得他身強力壯,三人很快貼近了車門,踏進車廂時候,居然還有座位。天青攙著師父坐下,放下隨身行李,立即拉起車窗向外張望尋找,見幾位同伴就在面前不遠處,正在人海中吃力地掙扎。這時候車門附近已經混亂一團,一堆人擠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天青大喊:“過來!這裡!”

喜成社弟兄們一個個擠向他所在的車窗。天青探出半邊身子,夠到擠在最前面的玄青,緊緊挽住他手,奮力從車窗拖進車廂,接著依樣畫葫蘆,又把莊七爺與楊二爺拉進來。後面竹青推著黎茂財,艱難無比地擠到窗下,但是黎茂財實在太胖了,手腳又笨,天青用盡平生之力,都沒法拖他進來。

“嗚——”汽笛長鳴一聲。天青大驚,當機立斷,從車窗中跳出去,與竹青一起,合力將黎茂財抬起來用肩膀頂住,喬雙紫在上面又拉又拽,終於把黎茂財塞進車窗。天青托住竹青身子,將他也送進去,隨即自己縱身一躍,攀住車窗,正待跳入,忽然怔了一下:

“筱師姐呢?”

莊七爺急得結結巴巴:“或許在別的車廂,快上來,車要……”

背後傳來一個淒厲的女聲叫喊:

“天青!——”

天青回頭一望,只見妃紅還陷在後麵人群中,距火車有兩三步距離,雙手在空中亂搖,神情滿是驚恐絕望。

火車已經在緩緩啟動,列車員聲嘶力竭地驅散人群。天青咬了咬牙,一鬆手從車窗躍下,猛力撥開人流衝到妃紅面前,伸手攬住她腰,帶她奔向車廂。靠近車廂時候,車子逐漸加速,越來越追不上,竹青半邊身子探在車窗之外,張著手大喊:“師哥!師哥!”天青抱起妃紅,使勁將她託上去……

但是,來不及了。車子越開越快,毫不遲疑地駛出站臺。天青抱著妃紅趕了一段,終於絕望地停下來,逐漸消失的車窗上,還能看見竹青竭力伸出的雙手和驚惶的臉。

天青放下妃紅,擦擦頭上的汗,努力鎮定一下:“我們去買下一班的票。”

妃紅的頭髮全都披散下來,圍巾繞在胳膊上,一身旗袍揉得皺皺巴巴,顫聲道:“你有錢嗎?我,我的提包擠丟了。”

天青這才發現自己也是衣衫不整,手上腿上都擦破了,他的包裹……他突然想到:他所有東西,都放在火車座位上呢。

站臺上,零星的汽笛長鳴。天漸漸地黑了。

☆、第十四章 玉堂春

“姑娘,姑娘!二姨奶奶生了,是個小子!”

出去取報紙的粉蝶,大驚小怪地衝進院子。

櫻草坐在窗前,專心致志地繡花。繡架上繃著一幅火紅大緞,她正用金線,一圈圈細細盤繞,盤出平展的一大一小兩條金龍。聽得粉蝶的叫喚,微微一笑:

“前兒預備好了的虎頭衣帽,送過去吧。我給鎖在院子裡,就不能登門賀喜了。”

粉蝶將取來的報紙放到桌上,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到底是生了個小子!二姨奶奶都這把年紀了,身子還真爭氣,前頭那一溜兒姑娘,算是沒白生。老爺美得啊,滿院子遛噠個沒完,說要廣宴賓朋,慶賀老來得子!也不知咱這三爺,長大了是什麼個脾性,您說他……”

粉蝶忽然住了口。櫻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丟下針線站起身,捧著報紙呆看著,一雙手簌簌發抖,帶得整張報紙都嘩嘩地響起來。

“姑娘,怎麼了,看著什麼了?”

“你聽說瀋陽打仗的事嗎,府裡有沒有人說起?”櫻草急切地轉向她。

粉蝶嚇得一縮,她還從未見過五姑娘這樣驚惶。“沒有啊,沒聽說過。就算聽說了,老爺大喜的日子,誰敢提打仗?怎麼了,與咱們有什麼相干?”

“‘日本關東軍悍然攻城,炮火連天,東北軍不戰而退,瀋陽淪陷!’‘無辜平民慘遭殺戮,大批難民逃亡’!”櫻草心裡,彷彿也炸開一團炮火,震得兩耳轟鳴,眼前金星直冒。她慌亂地翻著報紙:“前些日子剛報道過喜成社獲邀去瀋陽唱戲,不知回來沒有?蝶兒,你託門上哪位去九道灣看看,我師父他們回來沒有?”

粉蝶畏縮地低著頭:“姑娘,您知道的,老爺有嚴令……我們做下人的,怎敢……”

櫻草放下報紙,望著窗外,定了定神。

“蝶兒,你去求求顏大爺,請他回稟老爺,說我要去廣濟寺燒香,給弟弟祈福。”

“出門燒香不準的……”

“以前是不準,這回說不定。”櫻草堅決地說:“你跟顏大爺好好說說,請他瞄著我爹興頭兒上,好歹求個允准。好妹妹,拜託你!”……

廣濟寺,數百年的古剎,青垣碧瓦,鍾罄悠揚。雖然已是深秋,院內一棵棵古槐濃蔭尚在,伴隨著繚繞香菸,共同營造一個超脫凡俗的夢境。櫻草素來不信神佛,和她那些受過教育的女同學一樣,都認為拜佛是無知婦儒才做的傻事,什麼燒香,什麼許願,全是虛無,可是一個人到了真正彷徨之際,完全沒有出路的時候,往往甘心寄託於這虛無的希望。

天還沒有全亮,廣濟寺不大的院子裡,香客已經很多,摩肩接踵全是拈香的人。櫻草已經足足一年多未出院門,藍天碧草,老少婦孺,於她都是久違的新鮮,但此時的她,完全沒有心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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