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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武松殺嫂後發配孟州,在十字坡與黑店老闆娘孫二孃不打不相識的故事。這是一出武生和武旦的對兒戲,對兩個人的功夫,都有極高要求,腰腿功,毯子功,把子功,桌子功,全都得拿得起來。天青自小唱熟這齣戲,遊刃有餘不在話下,卻沒料到,花旦出身的妃紅,武戲根底竟然也這麼紮實。

一場結束,妃紅掠了掠汗溼的鬢髮,瞄著天青:

“攮子帶來了?”

“給。”

天青遞上一雙匕首。妃紅接過,仔細看了看:

“這怎麼還自己備著,社裡的砌末都有的。”

“自己的傢伙,手裡有數。”

“怎個有數法?”

天青拿過其中一隻:“你躺下,不要動。”

妃紅帶笑的眼風,掃搭他一下,順從地躺下來。天青手裡掂著攮子,走開三步,叫聲:“著!”妃紅只覺耳畔寒風一凜,攮子擦過她的髮梢,咄的一聲,深深紮在她頭邊幾寸的戲臺上。

妃紅的笑容,僵在臉上,被這驚嚇凍得,好半天才能出聲:

“你!”

這攮子不是普通砌末,是真傢伙,雪亮的長匕首,開了鋒利的刃。有一段開打,是孫二孃持一對攮子偷襲武松,卻被武松奪去,反擲二孃,被二孃閃過。攮子要直扎入地,方能令座上眩目,所以需要真傢伙。通常路數,只須擲在二孃身邊即可,但是天青自個兒一番苦練,將這攮子使得得心應手,能隨手一擲,直扎二孃耳畔。每次唱到這裡,座上必定一片驚呼,是喜成社最能“拿人兒”的絕活兒之一。

“你,不怕失手麼,扎死了我怎麼辦?”妃紅翻身爬起,嗔怪道。

“不會的,”天青微微一笑:“沒練到精熟,怎敢亂試。我在這把攮子上,也有十年功夫,對著臺上隨便哪個地兒擲過去,絕差不出一寸方圓。師父說了,臺下要有百倍的功,臺上才能見真功。”

妃紅凝視他一會兒,嫵媚地眯起眼睛:

“再來。”

接著拉戲。兩人一同撲向紮在地上的攮子,爭搶不得,徒手開打。天青踢妃紅一個“搶背”,對打“小五折”,掃“爬虎”,妃紅“烏龍絞柱”,再踢天青一個“搶背”……眼花繚亂的筋斗中,兩人一路打上桌子,站在桌上繼續扭打,天青抓住妃紅的手,另一隻手捺向她的臉,直壓得她仰頭下腰。

總共只有一臂見方的桌子,相距咫尺,呼吸可聞。妃紅仰視著眼前的天青,只見他一張光潔面孔上泛著緋紅的血色,汗水自額頭滲出,順著耳邊滾下,落在水衣敞開的領口之中。眼睛專注地盯著妃紅,光芒逼人,嘴角緊緊抿著,呼吸粗重,健碩的胸膛,一起一伏。

手被他握著,腰身與他緊緊相貼。見慣風情的妃紅也不由得心中狂跳,滿臉都潮紅起來。自己料得一點沒錯,只有到了戲臺上,這個人才能拋開所有顧忌,所有心事,毫無設防地接受她的親近。千萬穩住了,不能太心急,就像一齣戲一樣,打引子,定場詩,報家門,一步一步地,走入那轟轟烈烈的核心……

“哎喲!”

妃紅雙腿一軟,身子向桌下直摔下去。天青大驚,慌忙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重又拉上桌子:“當心!”

妃紅伏在他的腳下,喘息一會兒,仰頭看他,微微一笑:

“這還沒上臺呢,就暈場了……”

她站起身,重又拉住他的手:

“再來!”

☆、第十三章 射七郎

開春之後,喜成社貼了幾次,反響甚好。這本是一出老生各派都唱的骨子老戲,稍微懂戲的人都聽慣了的,但是行家自能分辨其中滋味:穆玄青少年老成,經白喜祥精心傳授,嗓音寬亮,做表大方,在年輕一代伶人中,確屬佼佼之輩。

“金烏墜玉兔升黃昏時候,盼嬌兒不由人珠淚雙流……”

今年的穆玄青,已掛上五牌,名列白喜祥、莊赤蓉、靳天青、筱妃紅之後,也是喜成社臺柱子了。今次有師父在臺側親自把場,玄青信心十足,唱唸做表,愈加沉穩端嚴。他頭戴金踏鐙盔,一身杏黃軟靠,脊背微弓,雙手顫抖,頜下白髯飄動,一代名將,人生路已至終點:

“……也罷!不免拜謝宋王爵祿之恩,我就碰死在李陵碑下!”

丟開甲冑,甩去戰盔,一個漂亮的“硬殭屍”,直挺挺倒地,帶起全場最後一陣熱烈的叫好。

白喜祥微笑著站起身,在一眾徒弟學生簇擁下,踱向後臺。沒一會兒,玄青急匆匆跑過來,未及卸妝,照例垂手站在師父身前,聆聽教誨。

“大有進益。玄青,你聰明,開竅,底子好,專心苦練,必有大成。那段反二黃的氣口再琢磨琢磨。”

“是!師父!”玄青這才有餘裕抹了抹頭上的汗。他素來內斂,此際也禁不住眉開眼笑,身上沉重的靠甲,似乎都變成了榮耀加身的錦袍。

白喜祥向外走去,正遇見黎茂財與崔福水。這幾天連日大賣滿堂,黎茂財眉花眼笑,迎上來哈腰拱手:“二爺,您老□□的好徒弟,個頂個兒地成材!咱全社弟兄的衣食,全靠二爺!”

“黎爺取笑。還得靠大夥兒齊心勤力。”

崔福水照例繃著一張皺紋遍佈的臉,專心琢磨他的本行:“二爺,我倒想著,戲碼還可以再好好排排。玄青的這麼賣座,不如前頭加上、、、,後頭加上、、,攢一臺全部,準定更出彩。”

“是啊是啊,這主意不錯!”黎茂財雀躍起來,圓胖胖的身子在地上直顛:“讓玄青楊繼業和寇準一趕二,天青七郎,竹青潘洪,對吧?陣容可稱得上硬整!二爺呀,我就說嘛,您□□的好徒弟!”……

傍晚,白家堂屋裡,白喜祥端著茶碗,對侍立一旁的玄青、天青、竹青三兄弟娓娓道來:

“楊七郎本是花臉的活兒,咱們前輩俞菊笙先生高才,工武生的也拿過來演,勝任有餘,就變成了花臉、武生‘兩門抱’。再經楊大爺精心整頓,大體已經歸武生行了。天青,你年少時候已以成名,近年我卻不許你再動勾臉武生戲,知道為什麼嗎?”

“師父說過了,我火候不到。”天青恭恭敬敬地答。

“嗯,是這個理兒。勾臉武生戲,唱法和一般武生不同,對風範、氣度的要求也高,自身不具一定功力,隨便動這種戲,就是現眼二字。”白喜祥啜了一口茶:“當年貼演,有其不得已之處,那時候倚仗童伶身份,大家不會苛求於你,你可別覺得自己的勾臉武生戲就此已經大成。現在你成年了,要拿更高的標尺來斟量自個兒,亮一出是一出,一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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