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晗的語氣一如往常那般溫和,“你對曉苒的關心,大概是出於同學之間的友愛,而我對曉苒,只是一個老師對一個好學生的喜歡,”子晗微笑道,“我們之間,既有共同點,也有不同點,你說對吧?”
“我……”黎飛欲言又止道。
子晗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又看了看懸在半空的鹽水瓶,對黎飛道,“你去叫一下護士吧,就快滴完了。”
黎飛猶豫了幾秒鐘,但還是應了一聲,隨即快步走了出去。
子晗轉向曉苒輕聲囑咐道,“一會兒拔了針,先把飯吃了,然後再睡一覺養養精神。什麼事都不要多想,一切有我,知道嗎?”
曉苒眸中有淚光閃現,她凝望著子晗,少頃,用力地點了點頭。
子晗報以一個鼓勵的笑容。
黎飛跟在子晗身後下了樓,一路無語,走到校醫院門口的時候,忽然喚了她一聲,“許老師。”
“嗯?”子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
“我為我之前的……無禮行為向您道歉。”
“人是感情動物,難免會有情緒起伏的時候,我也一樣有。這很正常,沒什麼的,我已經忘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子晗笑道。
“那許老師……我回宿舍了。”
“好。”子晗點頭道。
“許老師再見。”
“再見。”子晗目送著黎飛遠去,在心裡長吁了一口氣,幾乎是與此同時,她隱約有了些飢餓感。一邊快步走著一邊開了手機,沒有一分鐘電話就響了,一看號碼,是靜雪。
“怎麼一直關機啊,我都打了好半天了!”靜雪語帶急促。
“剛下課,剛開機。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擔心你有什麼事。”
“我能有什麼事?”子晗笑問道。
“下午沒課了吧?”
“嗯。”
“要不我等你一塊吃飯?”
“有事兒啊?”
“沒事兒,我搬出來住了,就想叫你來看看。”
子晗意外道,“搬哪兒了?”
“南風園,離學校很近,走路十多分鐘就能到。”
“您老人家可真能折騰!”子晗無奈道。
“那你一會兒就過來吧,”靜雪興奮地自顧自說道,“我剛從超市回來,買的都是你愛吃的菜,特地買了一條鮰魚,還買了話梅,看我能不能做出‘楓林晚’的味兒來。”
“怎麼聽著像是鴻門宴似的?我都不敢來了!”
“行了行了,你趕緊過來吧,認識路嗎?”
“司機認識就行。”
靜雪被逗笑了,“那我在家等著你。”
“你想想還缺什麼不?一會兒我順便捎來。”
“只缺一個你。”
子晗沒料到靜雪有此回答,只得胡亂“嗯”了一聲了事。
每天下午三點,正是許季山飼弄園內花草的時間,他端著一把精緻的小茶壺,站在足有一人高的滴水觀音前細細把玩。田奶奶戴著老花鏡,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忙著手裡的針線活。周靜遠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門內溫情的一幕,心裡頓時生出無限的感慨。田奶奶猛一抬頭,看見了他,便連忙對許季山道,“許教授,有客人來了。”
許季山回過頭去,見是周靜遠,笑著迎上前去,“哦,是靜遠啊,怎麼不摁門鈴啊?”
“我看您賞花賞得那麼專心,就沒敢打擾。”
“哈哈,”許季山拍了拍他,“來來,屋裡坐吧。”
“就坐院子裡吧,曬曬太陽也挺好。”周靜遠隨手拉過一張小板凳徑自坐了下來。
“銀娣,你去給靜遠泡杯茶來,泡那個紅色盒子裡的茶葉,那裡面是普洱,靜遠喜歡喝。”
“哎。”田奶奶答應道。
“您最近身體怎麼樣?”周靜遠問道。
“你看怎麼樣?”許季山笑著反問道。
“我看挺好。”
“那就挺好。”
二人一齊大笑了起來,周靜遠環視了一下院子,似是無意地問道,“雁如沒在家啊?”
“她忙得很呢,下個月要博士論文答辯了,最近正忙著給學生修改論文呢。”
“子晗也沒回來?”
“她得到晚上才回來,上午還有課呢。”
“子晗真是活脫一個雁如的翻版。”
“是啊,我也經常這麼說。”
“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女。”周靜遠打趣道。
“對了,我聽雁如說你去新疆了?難怪好長時間沒在電視上看到你。”
“嗯,上個禮拜剛回來的,去了大半個月呢。我還特地跑到當年我們插隊的農場去看了看。”
“物是人非了吧?”
“物不是,人也非。”
“那也是難免的,這麼多年了麼,子晗都那麼大了……”
“請喝茶。”田奶奶把香氣四溢的普洱茶放在了周靜遠面前。
“謝謝。”
“最近市裡工作忙不忙啊?”許季山問道。
“這段時間主要在忙著電視節的籌辦工作,別的倒還好。”
“你這市委書記當得不錯,來了這大半年,海城的整體面貌改變了不少,你的三把火燒得挺旺啊!”
“其實還有很多不足之處,比如在市政建設方面……”
“我又不是你的領導,不用這麼認真。”許季山瞥見周靜遠的神情,不由大笑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老遠就聽見笑聲了。”許雁如推門走了進來。
“雁如回來了。”許季山樂呵呵地看著女兒。
“雁如,”周靜遠站起身來,關切道,“論文改完了?”
“還沒呢,今天不改了,我可能有點老光了,看東西很費勁。”許雁如在父親身旁坐了下來。
“靜遠,讓雁如陪你聊會兒,我們出去買點菜,晚上就在這兒吃飯吧。”許季山放下了茶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你也不問問靜遠有沒有空就留人家吃飯,人家可是市委書記呢。”許雁如難得開起了玩笑。
“哦對對,靜遠,我都忘了問你……”
“有空有空,其實您不用去買菜,有什麼就吃什麼。”周靜遠連忙接話道。
“不會很複雜。複雜的,家裡也做不了,”許季山轉身招呼田奶奶道,“銀娣,我們走吧。”
“我進屋去拿點錢。”
許季山擺了擺手,“不用拿,我這兒有。”
待二人出門,周靜遠和許雁如又坐回了原位,周靜遠打量著她道,“你好像瘦了一些,是休息不夠嗎,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沒有,上週學校剛組織過體檢,都挺好的。”
“自己要多注意些身體,別太拼了,畢竟不是年輕人了。”
“不是說革命人會永遠年輕的嗎?”
“嗯,你說得對,永遠都年輕!”
“這次的新疆之行,感覺怎樣?”
“哎喲,你瞧我這記性,”周靜遠起身打開了放在條桌上的布包,“這是我給你帶的,你喜歡吃的,和田的大棗,還有核桃、葡萄乾……來,你嘗一下,看是不是原來那味兒了。”
許雁如捻起一顆葡萄乾放進嘴裡,笑道,“差不多,差別不大。”
“我還專門去了趟老書記家,他去年中風了,下不了地了,”周靜遠感傷道,“但還認得我,很高興地和我說了小半天的天,還問起你呢。”
“也不知幾時能回去看看。”
“等你放暑假吧,我到時安排一下時間,咱們一塊兒……”
“到時候再說吧。”許雁如輕聲打斷了他。
子晗按圖索驥般地找到了“南風園”西苑的29號樓105室,剛一摁門鈴,門就打開了,靜雪笑盈盈地迎上前來,“我就算著你該到了,還真準時。”
“做什麼好吃的了,這麼香?”子晗一邊換拖鞋一邊問道,低頭的一剎,她注意到自己腳上的拖鞋和靜雪腳上的是同一款式的,所不同的,只是顏色。
“鼻子真好使,再聞一下,看能不能聞出是什麼。”
“鴨子?”子晗不確定道。
“蟲草燉鴨子。”
“陽春三月,還吃這麼補的菜?小心流鼻血。”
“沒事兒,你要真流了鼻血,我給你擦了就是了。”
“屋子收拾得不錯啊,一看就是你的style。”子晗環顧了一下四周,讚歎道。
“多謝許老師誇獎,”靜雪的眉間有著藏掩不住的笑意,“你隨便坐啊,我去給你倒茶。”
子晗沒有依言坐下,反倒跟在她身後進了廚房,“我得看看美女的廚房是不是也收拾得那麼利落,嗯,果然也是一樣的窗明几淨……”
廚臺上放著洗好備用的魚和蔬菜,子晗捏起一條茄子笑道,“你怎麼買的長茄啊?”
“你不是說長茄比圓茄鮮嫩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的,我怎麼都忘了?”
“你忘了,我可沒忘,”靜雪端起一個不大的玻璃碗遞到到面前,“看,這肉糜是我自己剁的,沒買超市現成的。”
“佟師傅刀工不錯呀!”
靜雪嫣然一笑,“剁肉糜需要什麼刀工啊,亂剁一氣就行了,就跟魯智深消遣鎮關西那樣……”
子晗笑而不語。
“走吧,去臥室看看。”靜雪牽著子晗的手一路走進了臥室。
正方形的臥室被佈置得十分溫馨,原木傢俱,米黃色的窗簾和被套。牆邊沒有電視櫃,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四層的竹木書架,上面整齊地排滿了書。子晗眼尖,一眼瞥見床上一左一右放了兩個枕頭,靜雪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知她心中所想,卻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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