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的幾個媳婦道:“這齣戲過得去,放賞!”
於是幾個媳婦手腳十分利落,當即快速把銅錢上的紅絲線抽去了。然後拿了小笸籮去撮竹籮筐裡的銅錢,小笸籮撮的滿滿的了再往戲臺上一散,於是只聽到了豁啷啷的錢響聲。
“老爺們放賞!”
第144章
“落日熔金, 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 吹梅笛怨, 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 融和天氣, 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 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 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 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禎娘帶著女兒念易安居士的《永遇樂》——自那一日洪鈞洗三之後差不多百日過去,如今已經是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所以這詞也不是白白唸的, 算是應景了。等到唸了幾遍, 洪鑰已經能夠背誦, 在讀書上她是有天資的。
旁邊也有幾個丫頭聽著, 紅豆本來正在與洪鈞做一頂小帽, 這時候也略略聽了一回,就笑道:“奶奶今年不出門過元宵,走百病, 府裡上上下下誰不可惜可嘆。這時候來唸這個,倒是更加饞人了。”
禎娘倒是知道緣由, 不過是府裡上上下下實指望禎娘出門過元宵的時候他們也能跟著玩耍一番。這其中,特別是家裡的丫鬟媳婦這兩類,最是看重這個。要知道,她們巴巴急急過了一年,喜遇著個元宵節,外面是何種情狀?
有滿街的燈火,連陌笙歌,也有跳鬼判的,也有踏高竿的,也有舞翠盤的,也有鬥龍燈的,也有騎駱駝的錚錚鏜鏜。跳跳叫叫,挨挨擠擠,攢攢簇簇,推推擁擁,來來往往,若老若幼,若貴若賤,若僧若道,若村若俊,多少人遊玩。
這樣的熱鬧誰不動心,何況是這些年紀都不大,正是貪好這些的女子。每年快到正月的時候她們就心思浮動了,人在府裡,常常心就飛到外面去了。常常是提前半月多久準備好衣裳首飾,只等那一日到了,好妝扮出來賣俏——倒不一定是是何等不檢點,只是心中貪好那一點子榮光而已。
也有那等級不高手頭沒得好東西的,到了這一日央人借衣裳首飾也要出門走百病賞花燈。彼此間姐妹姑侄搭了伴,一路是周家一撥人,有排場的很!旁人看這一行,女眷竟都打扮地如此出眾,沒有不圍看的,這就足夠她們心嚮往之了。
禎娘聽得紅豆的話,拿書本子輕輕打了她手背一下道:“我記得你是常常跟著我出門的,既然是這樣,還稀罕一次元宵節?忒不像了。況且元宵節走百病原來是為了什麼,她們又是為了什麼,本來就該讓她們收一收心。”
紅豆先是不語,她當然知道禎娘為什麼這樣說——話說元宵節走百病最常有男女藉著幽會,不知道除了多少醜事。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好歹還是兩情相悅,不過是世情對此頗有微詞罷了。
最該被痛恨的是另一種,有輕薄男子的,都在燈市裡穿來插去,尋香哄氣,追蹤覓影,調情綽趣,忙忙急急,眼皮上做工夫。只是這卻不是為了好好看燈,不過是為了尋摸婦人罷了。待看到有一個好標緻的婦人,就在一所捱擠,中間動作不堪入目。摳臀捏手,親嘴摸胸,討婦人的便宜。還有剪綹的,掇髻的,擄去首飾,傳遞去了,人多得緊,扯哪一個討賠?
當然,也有的婦人同樣不好。風騷的很了,明知道有這樣的事兒,到這這一日也要打扮的俏模俏樣。不在家坐了,反而出門專門給人佔便宜,與漢子們嘲戲,趁此結識兩個好男子。再不然,被人稱讚一回,心裡也覺得可喜可樂。
周家管束的嚴格,出門也不是任著她們胡亂走動,就是元宵節觀燈走百病也是有帷幕拉著。這般扯了長圈圍著,也就不怕街市人挨挨擦擦,不成體面了,所以並沒有出過什麼醜事,但防微杜漸,敲打一番也該做。
紅豆心裡領了禎娘意思,只是嘴上沒說罷了,像是沒聽懂一般笑著岔開道:“我自然是不稀罕的,我見過多少地方的元宵節。扳著指頭算,有太倉的、金陵的、太原的、泉州的,各地都見識過了,還欠這個?只不過一些常年出不得門的,還巴巴指望著過節哩!”
禎娘笑著瞥了她一眼,轉而看向她手裡,道:“你倒是得閒,管起這種事來了,你別沾手了,讓她們與幾個管家的嬸孃說,不然去找文媽媽,自然有道理——既然這樣閒,之前叮囑你給洪鈞的小帽已經得了?”
紅豆手上果然是一個已經成型的小帽,上頭多是黃豆來大不打眼的洋珠,穿成雙鳳穿牡丹花樣。當面前一粒貓幾眼寶石,睛光閃爍,四圍又是五色寶石鑲著,乃是鴉青、祖母綠之類,只看這頂小帽上的珠寶,也值千來兩銀子。
然而禎娘看的卻不是上頭的珠光寶氣,接過紅豆手裡的小帽,首先就把手放到了裡頭的裡襯摸索。一會兒功夫,把帽子裡頭摸的仔仔細細,一條線縫也沒放過。直到確定到處平整地紋絲合縫,絕沒有會讓人不舒服的地方才滿意。
於是這就與旁邊搖籃里正在看簾子上垂下穗子的洪鈞戴上,大小也是正合適,不會太緊,也不會輕易脫開。這時候周洪鑰也跑到了搖籃邊,看弟弟戴新帽子,輕輕摸了摸上面的珍珠和寶石,有點喜歡。
周洪鑰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禎娘,禎娘當然熟悉自己的女兒,曉得這是這個小天魔星想要什麼的時候就會有的樣子——可愛乖巧的不得了,要是不知道的,還真被她唬住了。果然,她大聲道:“娘,我也要弟弟這樣小帽。”
禎娘當然不會吝惜一頂小帽,不過她要細細同女兒解釋:“這不是娘不給你,只是太沒得道理了,你要講道理啊。那樣的小帽兒本來就是你弟弟那般大的孩子戴的,你多大了?要戴的話就要先剃掉頭髮,不然戴上帽子,你的頭髮包包鼓出來,難看不難看!”
若是和她一點一點解釋為什麼小孩子可以有,她卻不能有,那真是解釋不盡了。這時候直接告訴她,若要戴帽子,要麼鼓出來頭髮包包,難看!要麼把頭髮剃掉,更難看!那麼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果然,洪鑰低頭想了想,做出決定,不要小帽子了。看她似乎是強忍著很大的悲傷才做出了這個決定,現在已經蔫噠噠的。禎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丁香道:“丁香,去把我之前讓做的兩雙鞋拿來。”
這是兩雙一模一樣的鞋,只是大小尺寸不一樣。一個是成年女子穿的,一個是小姑娘穿的——真的非常美麗,繡的是鯉魚戲荷,一尾大紅鯉,帶著兩尾小鯉魚,一尾是紅色,另一尾是墨色的。
繡藝精美絕倫也就罷了,耀眼的鞋尖上的荷花是用最上等的芙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