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頭上梳了墮馬髻,最後還是選了那套金廂珠寶九鳳翠鈿首飾,只不過沒用上其中挑心、分心等幾樣罷了。
雖說似乎還是過於鄭重了,但是想到是年下,又是剛剛定親也不是說不通。
周世澤最愛禎娘打扮成富貴錦繡,無比華麗的樣子。只是不滿這披風,道:“怎麼是蓮青色的鶴氅?這樣沉的顏色還不如你前幾回用的,都是鮮亮顏色。”
禎娘再沒想到這人還在意自己一件斗篷的顏色,由他扶著上了馬車。這才解開鶴氅與他看了裡頭。道:“裡頭已經是極豔了,外頭不用石青、蓮青這樣的顏色是壓不住的。你可別胡說,女子穿衣我身邊丫鬟難道不比你懂得多?”
馬車是大馬車,除了禎娘和周世澤以外還有將離和微雨兩個伺候。至於小順兒則是在車駕上同車夫同坐,隨時也能進來應承。這兩人出門,因著是想兩人多相處,顧周氏吩咐的只帶了兩個丫鬟。
將離和微雨一個正在簇火,一個給兩人泡茶。都聽地清清楚楚,實在是心裡詫異的很了。這是才見過兩回的未婚夫妻,怎個自家小姐就敢說話如此不客氣了。姑爺既然是說斗篷顏色該換,就是覺得不對也該軟軟地說,怎麼立刻就回了回去。
沒想到周世澤再不介意這些,還覺得就該這樣說話呢——那樣規規矩矩冰冰冷冷的,是應付誰呢!這下的表現倒是親近舒服了許多。便立刻道:“自然是她們懂得多,不過是我就愛你穿那些鮮亮的顏色,也就說出來了,哪裡曉得有這樣多的講頭。”
說著周世澤把瓜子往禎娘手邊推了推,伸長了手腳——他身材高大,在馬車裡總有些伸展不開的感覺。禎娘瞥了他一眼,揀了瓜子磕著,隨意道:“女子妝容打扮是一門極大的學問,樣樣都有講究,你可別亂說話。就是喜歡鮮亮的,也沒有渾身都是鮮亮的說法,要是今日身上不是紅的就是綠的,不是朱的就是紫的,那可能看。”
周世澤見微雨把茶端上來了,立刻給兩人茶杯裡添茶——這倒是把將離的活計給搶了。冬日熱茶自然再好不過,禎娘只看了一眼,道:“怎麼用了這個,這茶要到第二遍才出色,應該放在家裡,用了第一遍後,等著晚間沏第二遍。”
周世澤還沒等禎娘問出緣故就把茶喝了一半,道:“那衣裳的事兒,雖然講究顏色,按你說的該是搭配好。但是依我來看更看重人,若是個美人,穿什麼都是美的。譬如說你,就是全身鮮亮也不錯。”
禎娘聽到這句話一下就不知說什麼了,雖然不至於臉紅,但是不自在是有的。立刻收了聲,轉頭看向別處了。
這倒是讓將離鬆了一口氣,這茶葉是自家臨時帶的。尋常出門都是用的自家馬車,一些東西上頭都是存著的。這一回是姑爺家來接,東西竟然都沒有。還是自己茶葉包帶著,卻沒想到是這一樣不合適的。
雖說小姐不會為了這樣的小事如何,可是到底是自己不細心。真的提起來,也是沒臉,而她們這些大丫鬟最講究的也就是臉面了。
微雨則是在旁簇火,低頭聽到了全部——原來不只是自家小姐不客氣,姑爺也是隨便的很了。她心裡曉得這是好事,早聽說就是要夫妻之間相熟才好。她也不是無事做才注意這些,正是顧周氏今日囑咐了她和將離兩個要把看到的都記下來,她才這樣認真的。
車行了大約三四條街,就在一家酒樓前頭停了下來。周世澤先下了車,接著就有禎娘在裡頭披好鶴氅,由著將離和微雨兩個扶將出來。周世澤一直看著,也不管禎娘本該是由兩個丫鬟扶著下車的,他自己就直接伸出了手。
將離和微雨兩個還在猶豫,禎娘已經若無其事地伸出手搭在周世澤手上了。然後禎娘就感受到了一股特別穩的力量,一下將她扶了下來。周世澤的手心是很乾燥的那一類,倒是和他的力量相得益彰,同時讓禎娘覺得十分安定。
禎孃的手就完全不同了,剛剛在馬車裡十分暖和已經出了一些汗。這時候伸出手來,周世澤倒是覺得又軟又溼,像是輕輕擦過了他心上一下。讓他想到自己小時候養過的一隻狗兒每回鼻子尖擦過自己手上的知覺,特別癢特別親。
不過對小狗兒就是手上癢罷了,這一回卻是心裡癢癢的。而且他儘可以摸那一隻小狗兒,但是對禎娘卻要十分克制——即使他的所做所說在人看來已經足夠大膽了,但對於他自己來說已經十分忍耐了。
他心裡混亂了一下,表現在外就是明明禎娘已經下車了,他卻沒有立刻鬆手。等到他鬆手的時候正好將離和微雨兩個下車,她們倒是沒看到那一幕,但是禎娘本人是有感覺的,她甚至意味深長地看了周世澤一眼。
周世澤心裡一緊,還以為禎娘有什麼不滿。不過禎娘卻沒有,她只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然後在旁人沒注意到的時候對著周世澤輕輕眨了眨眼。最後輕笑了一下,頗有一些盡在掌握中的意味。
周世澤忍不住挑了挑眉,忽然有種戰場上的感覺——這正是棋逢對手了。他以為他是一直先鋒突進,掌握所有主動的,卻沒想到人家正等著了。而且那些突進可不能讓人家手忙腳亂,反而人家已經知道並瞭解了全部。
禎娘笑過後就帶著將離和微雨率先進了這家酒樓,周世澤落在了後頭,先是忽然笑了幾聲。這時候小順兒還奇怪道:“少爺笑什麼?剛才有什麼好笑的事兒麼。”
周世澤這時候不笑了,只是眼睛裡還滿是笑意,但要一本正經的樣子,道:“是有好笑的事情,你家少爺這一回可是輕敵了,弄不好要戰死沙場喱!”
“啊!?”小順兒只覺得奇奇怪怪,自家少爺是失了智麼。如今正在金陵,又不是在九邊打仗,哪裡來的輕敵,連敵人都沒得好麼,更不要說戰死沙場了。不過周世澤有時候確實是會很奇怪,小順兒立刻就不在意了,只道:“少爺,咱們就在這兒站著?表小姐她們都快進去了。”
周世澤不答他,也不需要說,他自己三步兩步就追上了禎娘和將離微雨三個。道:“慢一點,是我訂下的位子,你不知在哪兒,我帶著你。”
因著是並肩,倒是有些遮蔽的意思,藉著這個,周世澤隔著鶴氅輕輕捏了禎孃的手一下。禎娘一下看向了他,這才有些驚訝的意思,不過她很快就平靜,反而無聲道‘小孩子’!
周世澤立刻笑了,道:“哪裡小孩子了,難道小孩子會做這個事兒?”
後頭的將離和微雨已經摸不著頭腦了,禎娘卻是肯定道:“對的,就是小孩子,如果不是小孩子怎麼會總想著讓人‘生氣’,非要人一直看自己才行。”
說著禎娘叫住了一個跑堂的:“咱們定了一個小間的,小哥帶著咱們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