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錦瑟》

今天本該是莫揚參加大掃除，但是想到和葉亭的約定，莫揚只好求別人替他一下。而這個別人，自然是千秋。

他看著踮起腳尖努力抹黑板的千秋，有些抱歉。

莫揚現在心裡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不想放棄葉亭，不希望陪伴在葉亭身邊的人是千秋而不是自己，而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對千秋是否正確。雖說犧牲別人達到自己的幸福是可恥的，但是莫揚不是聖母，從小家裡給他的教育也是不輕言放棄，所以……

抱歉，千秋。他狠下心終究沒有過去說聲謝謝，而是匆匆趕到學校門口。

只是他沒注意到，在他出門以後，面無表情擦著黑板的千秋轉過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露出一抹苦笑，“再見莫揚。”

再見，學長。

葉亭今天放學時間出奇的早，所以他早早就將車停在學校門口，自己靠著車百無聊賴的看著手錶。已是傍晚，昏黃的陽光斜斜打在葉亭身上臉上，讓他帥氣的側臉蒙上一層迷霧，低垂著的眼眸沒有洩露一絲情緒，反而看上去深不見底。身材高挑，兩條修長的腿隨意搭著，配上他的表情，倒是十分迷人。

莫揚從教學樓裡衝出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他不由得放慢腳步，細緻的將這美麗的畫面納入心底。

莫揚僅僅捏著書包的帶子，痴迷的看著他，心想，葉亭是我一個人的。

葉亭注意到他的目光，偏過頭對他笑笑，溫柔的笑容讓莫揚紅了臉，幸好他站在背光處，神情看不太真切。莫揚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葉亭面前，打了聲招呼，“學長好。”

葉亭將他的書包接過來放在車上，自己抬腿跨上車拍了拍後座，“上車吧。”動作一氣呵成，顯得十分熟練。

莫揚愣了愣，連忙爬上車，“好了。”他盯著葉亭的後背，方才葉亭的動作真是駕輕就熟，就像練過一樣，他驀然想起那天清晨看見的千秋與葉亭，心裡很不是滋味。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如果千秋和葉亭是開學的時候就認識的，那葉亭載千秋來上學已經一個多月了。

想到這兒莫揚不禁苦笑，他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認識葉亭的學弟，誰知這個第一被人捷足先登了。

葉亭見莫揚沉默著不說話，完全沒有早上的活潑，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啊？”莫揚還沒反應過來。

葉亭頭也不回專心騎車，“我怎麼覺得你心情不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莫揚心道不好，故作鎮定道：“我沒事啊。”

葉亭也沒多在意，只笑笑，“那就好。”

莫揚在她身後無聲的嘆了口氣，他的心事並不想讓葉亭知道。要是知道了，葉亭再也不理自己，怎麼辦？

是的，能默默陪伴在學長身邊就好了。莫揚捏緊了拳，毫不避諱直視著葉亭露出的脖頸。那時的他還沒意識到，這樣的想法不過是膽怯罷了。

葉亭見莫揚一路上都沉默著，只好自己挑起話題。

“你姐姐今天確定在家？”

“是的，她今早說不想去醫院，媽媽就請假陪著她。”莫揚乖巧的說到。

葉亭瞭然，不禁感嘆，“你媽媽真辛苦。”

莫揚笑笑，“這麼多年了，我們家也習慣了。”

葉亭追問，“怎麼沒有想過去國外看看呢？或者換一家更好的醫院，K市隨時省會城市，但是比起其他城市來還是差了那麼一截。”

莫揚搖搖頭，“姐姐她自己不去的。”

“為什麼？”葉亭有些驚異。

莫揚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卻忘了葉亭看不到，見葉亭偏了偏頭，連忙開口：“總之她不去，爸媽可頭疼了。”

葉亭苦笑，“你姐最倔了。”

莫揚聽到葉亭這樣的語氣，有些不舒服。他和莫帆不過相識短短兩年，卻已經是這般熟稔，今天母親在家，要是讓她看到這麼優秀的葉亭，一時興起認作女婿該怎麼辦？加之葉亭對莫帆的態度十分曖昧，就連自己這個親弟弟都不知道兩人的關係到底到達什麼程度。

他張了張嘴，卻還是沒問出聲。他害怕葉亭誤會，可滿心的疑惑和醋意馬上要變成野獸衝破胸口。

認識葉亭，是在一年前。

那是自己還在初三，莫帆考上現在這所學校盡到了團委和葉亭成為同事，再一張團委的合照中，莫揚見到了葉亭。

雖然葉亭因為個子高的緣故站在最後一排，可莫揚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這個帥氣迷人的學長，燦爛卻不失風度笑容，帥氣的眉眼，高挑的身材，只一眼，他就在莫揚的心中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從此以後，莫帆只要一提起學校生活，莫揚必定要追問“葉亭學長怎麼樣？”

莫帆女孩子心細，也看出了一點苗頭，不過只把莫揚的情緒當成對強者的傾慕，沒做多想就把葉亭的各個方面告訴了莫揚。

每次聽到莫帆的描述，莫揚的心裡五味雜陳。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只要知道一點點葉亭的訊息就會開心得不得了。可是慢慢地，一股莫明的情緒在莫揚的心裡滋生。

要是我能陪伴在他身邊就好了，要是他的身邊只有我就好了。

每次聽到莫帆講述她和葉亭的趣事時，莫揚總在想，要是自己是莫帆該多好？要是葉亭深邃的眼睛裡只有自己該多好？

他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相反的，漠陽江這樣的情緒化作動力來激勵自己。初三一年發奮苦讀，以極高的分數考上S中。給學校留下很深印象。

分數高低莫揚不在乎，那些校領導如何器重自己莫揚也無所謂，他要的只有葉亭的關注。

學長，你只要看我一眼，我想就足夠了。莫揚本是這樣想的。

報到當天，他故意讓莫帆陪著他去，要是見到葉亭，莫帆一定會為他介紹自己，到時候……

可他們去到學校的時候，葉亭已經不見了。

莫揚心裡很是失落，他本想第一個見到葉亭，低頭看著身上仔細挑選的衣服，莫揚悠悠嘆一口氣，雖說來日方長，可葉亭已經是高三的人，再見面怕有點難。

正失落著，身旁的莫帆突然對著馬路對面瘋狂揮手，“葉亭！！”

莫揚立刻抬頭，看見那個他朝思夜想的身影，滿足的笑了起來。

終於見到你了，學長。

而現在一切似乎都按照他的預期發展，自己和葉亭變得熟稔起來，模範也很給面子處處推波助瀾，莫揚十分滿意現狀。

因為他只要一抬手，就能觸碰到葉亭。

想到這兒，莫揚開心的笑出了聲。

葉亭有些莫名，“怎麼了？”

“沒事啦，只是……”心情很好罷了。

葉亭無奈的笑了笑，問莫揚，“是不是快到了？”

莫揚指著前方道：“轉過去就是了。”

葉亭按照莫揚所給的路線走，停在一個高階住宅小區面前。莫揚帶著葉亭停好了車後便上樓去了。

葉亭看著小區漂亮的綠化和嚴格的安保措施，有些感慨。自己家也不過是一般的工薪階層，和莫家比起來真是不足掛齒。此時葉亭心裡想的卻是千秋，那個破敗的小樓，簡單的傢俱裝飾，連兩個人站都嫌擁擠的房間……他看著身旁朝氣蓬勃的莫揚，再想想那個連正視著自己說話都不敢的千秋，一時有些難過。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殆盡，在他看到莫帆以後。

雖然臥病在床，但莫帆的活力依然不減，見莫揚帶著葉亭來，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驚喜。

“稀客啊！”她打趣道。

葉亭在一旁坐下，“怎麼，還不許我來看你？”

莫帆撇撇嘴，“您不是大忙人嗎？怎麼有空管我的事？”

葉亭親暱的揉了揉她的頭頂，“是是是，這幾天對小主略有疏忽，奴才在這兒賠罪了。”

他故意拉尖了嗓子說話，逗得莫帆陣陣發笑。

被晾在一旁的莫揚看著兩人親密無間的關係，醋意橫生。

要是先見到葉亭的是我就好了，莫揚盯著葉亭溫柔的笑容，眼神裡竟透出幾分貪婪。

要是……沒有姐姐，也沒有千秋，只有我……不知為何，這樣的想法從莫揚心底冒了出來，嚇了他一跳。

怎麼能這樣想呢？姐姐是他的至親啊！他搖晃著腦袋將這個想法趕出去。

葉亭一回頭就看見神色怪異的莫揚，便微笑著對他說：“莫揚你也過來坐嘛。”

莫揚定了定心神，露出了陽光般的微笑，三人如同相識多年的摯友一般聊著學校裡發生的趣事，享受著這個難能可貴的下午。

金色的陽光在他們的臉上流連，刻下最美好的印記。

千秋把最後一袋垃圾丟在樓下的垃圾房裡時，天已經快黑了。

他隨意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便回到教室背起書包準備離開。

今天沒有辦法去小錢姐那兒了，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有些苦惱。

雖說今天他本不用去咖啡店裡打工，但本以為放學早可以多賺一天的錢，誰知道……千秋不作他想，只鎖好教室的門離開學校。

已經是秋末，天黑的越來越早，可千秋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有一段小巷還沒有裝路燈，前幾天千秋回家時間早倒也沒什麼，可今天……他看著女越來越暗的天色，匆匆上路。

自己應該不至於那麼倒黴吧？他加緊了步伐只希望在天全黑以前回到家。

他站在巷口看著黑黝黝的巷子深處，不寒而慄。他深呼吸一口氣，剛抬起腳想衝過去——

“千秋？”

聽到這個聲音，千秋心裡一震，帶著疑惑回頭看去。

葉亭看著他蒼白的小臉和他身後黑漆漆的巷子，不由得皺緊眉頭，“你怎麼走這邊？太危險了，來我送你回去。”

說罷他拍了拍後座是以前求上來。

看著站在大馬路上的葉亭，千秋心裡一暖，快步小跑過去，幾乎要撲到葉亭身上，“麻煩學長了！”

葉亭看著千秋漂亮的笑容，有些心神不寧的騎上了車。

從莫揚家回來後，見天色已晚，葉亭本想抄近道回家，卻在路邊看見站在巷口猶豫的千秋，他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的恐懼讓人揪心，所以葉亭叫住了他。

當他看見少年回頭時臉上帶著的驚喜時，心裡卻是莫大的滿足。

千秋，你果然還是需要我的。葉亭勾起嘴角，可千秋沒有看到，只小心翼翼的問道，“學長不著急回家嗎？”

葉亭道：“今天和家裡說了要晚回去。”

“可是學長學習很忙吧，要不你就把我放在前面那個十字路口好了？”

葉亭無奈，這孩子怎麼那麼客氣，“兩分鐘的事，再說了，你一個人回家，我……”話未說完，葉亭自己都愣住了。

“學長？”千秋輕聲喚道。

葉亭連忙回神，“沒事。”

儘管只去過千秋家一次，葉亭還是很清楚的記得路線，不一會兒就把他送到家。

“好了。”葉亭將書包遞給千秋，和顏悅色道：“快回去吧，外面冷。”

千秋點點頭，“麻煩學長了，學長也快點回家，路上小心。”說罷，他便轉身上樓。

葉亭抿著嘴看著千秋的背影，心情很是複雜。

為什麼剛才會產生那樣的情緒呢？葉亭不自覺的加快車速，彷彿在逃離什麼一般。

剛才自己竟然擔心他！

千秋只是自己的學弟而已，自己沒有必要做到那一步的，不是嗎？

可當他坐在自己身後時，那份重量莫名讓自己安心。就像……他本來就該在那兒一般。

這太奇怪了。和千秋認識不過才一個多月，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容易習慣他的存在？明明兩個星期之前他才拒絕自己，明明今早都可以載莫揚去上學了，可為什麼當自己看到千秋站在那兒時，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車。

葉亭沒法否認，他分外想念那段兩人同行的時光。

他長嘆一聲，將這些多愁善感驅逐出腦海，專心騎車。

回到家的千秋幾乎要尖叫了！

他放下書包猛地撲到床上，開心的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

他還以為學長再也不理自己了！誰知道今天學長居然主動叫住了他。千秋嘿嘿的笑出了聲，丹鳳眼中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我大概是喜歡他的吧？千秋懶懶的趴在床上，白皙的臉頰因為心緒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粉紅色襯著白色，分外好看。

他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起，嘴角向上勾，展露出一個漂亮卻帶著羞澀的笑容。

學長，我喜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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