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整個人往裡縮。
她難受得受不住,神志在恍惚中蕩著。覺得自己一會兒在麻木地看著,一會兒在抱著自己哭。一會兒病入膏肓人事不省,一會兒喊著“他為什麼不在北冥”。
酒喝得多了,頭重得承受不了。
哐噹一聲,李皎的頭撞到了案上,人事不省地倒了下去。
很長的時間,清瘦的女郎趴在案上,在夢魘中哽咽,沒有清醒。
黃昏日落後,天色不好,颳起了陰陰的風。重雲在夜幕中如烈馬疾奔般遊走,不斷地往這片天地間聚攏。烏沉沉,黑壓壓。烏雲擋住了月色,天邊暗色,一切光都被擋住。天邊陰陰聽到悶雷聲,尚且遙遠,正從千萬裡外直奔而來。
在這片被黑暗籠罩的城鎮上,牆頭四方,慢慢站上了打扮簡練的黑衣殺手,他們一個個立上了城樓,在雷聲中包圍住了官寺。一眾人站在牆面,面色凝重地盯著燈火幢幢、鐵馬亂撞的府邸。
轟!
雷聲大響!
銀藍色的光如碎裂的銀蛇,劃破蒼穹。
首領抬手令下,無數黑衣人在光亮起的一剎那,帶著凜凜殺氣,悄無聲息地奔赴官寺戰場——
“殺!”
“除掉李皎!”
“復我張楚!”
電光遊走,天地大亮。
坐在酒肆中的李皎突得抬起臉,電閃雷鳴,映在她眼中,在她眼中放大、再放大——如四年前那夜一樣。
她漠著臉望去,看著天地間的雷電光芒。雷聲陣陣,電光從四面八方奔赴而來。滔滔狂流怒卷,門外的篤篤急促敲門聲響起。隔著數年時光潮流,雷電聲穿越歲月,將萬物倒退。
在電光乍亮的這一刻,李皎彷彿回到了四年前那一夜。
那個顏色蒼白的少女聽到了門外的敲門聲,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哆哆嗦嗦地去開門,看到門口的少年郎。
電光在兩人眼中浮動,穿梭重重山水與戰伐,越過鐵血和鎧甲,在清澈的眼中清晰可怖。
大自然的浩然雷電裹住他們,橫跨蒼穹,殘忍而溫柔地俯照門前的少年男女。
他們明明站得很近,卻在瀚天光海中遙遙對望。那漫漫時光,璀璨幽深若遠古林海,將李皎的意識帶入深淵,帶入那一刻他問她的那一句——“你要跟誰成親?”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是這一卷的終結一戰了,估計要寫幾章,寫回憶,寫大戰,寫二明的“願為卿尾生”“甘為死辱”~
☆、第36章 1.1.1
黑雲壓城,電閃雷鳴尚未開始的時候, 官寺中, 鬱明正與江唯言坐在屋頂上喝酒。這兩個青年平時其實挺不對付, 不是一類人,沒什麼交情, 還因為李皎的緣故互看不順眼。先是鬱明一個人獨坐飲酒,後來江唯言也跳上來房簷。
鬱大俠他非常大度,斜眼瞥了眼江唯言, 也沒理會。
然悠悠喝完他那壺酒,鬱明便要跳下屋簷打算出門晃一會兒。江唯言與明珠說好,來看著鬱明。鬱明安安靜靜喝酒還好, 他要去晃, 江唯言哪裡跟得住?
江唯言穩穩坐在屋瓦上,惜字如金的他開了尊口:“兩年前就是這樣一個晚上,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暴雨將盡之時, 殿下救了我。”
鬱明欲走的步伐一頓,心頭火氣驟地竄了上來,燒得他五臟六腑一陣煩悶。他後背一時間如被誰推了一把,趔趔趄趄地晃兩步。心中那股難以言說的酸澀和嫉恨, 讓他語氣分外不客氣:“誰管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美人救英雄的老把戲不是很平常麼?我哪天不在路上救兩個人?”
江唯言望著天際間的陰雲如鬼風,輕聲:“對啊,誰每天不被救幾次呢。”
鬱明長睫輕掀, 眸色暗沉,中藏刀光劍影。
他聽江唯言輕聲說話,語氣複雜有些怪異:“我本以為我與殿下的相交,一路上起碼最開始是真的。但我今天才知道,連最開始都是假的。她與你在這樣的晚上分開,後來又在這樣的晚上撿到我。若不是這樣的天氣,恐怕我就是死在路邊,長公主殿下都未必有心下去看一眼。”
今天明珠說了鬱明的故事。其實江唯言比明珠到李皎身邊早,江唯言更從博成君口中認識了鬱明,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留在李皎身邊的一大敵人。
千般算計,萬般度量。後來江唯言和李皎的相處中,早已充滿了利益傾軋。然他始終存有一絲幻想,李皎最開始在路邊救到快死的那個人,那個人一直是江唯言,和鬱明無關。
當他倒在鮮血中,當他氣息奄奄,他努力在萬道雷點中伸出手,那個握住他手的美麗女郎,是為的他。
然連這個都是假的。
明珠的故事誇張的多,但寫實的也多。江唯言自己知道一個故事,和明珠的拼一拼,不難得知鬱明是什麼時候離開李皎身邊的。
竟是不同年份的同一晚上。
鬱明沉默一會兒,才隨意說道:“何必糾結天氣過往?她若救了你,那便是救了你。你為何非要認為不是在救你?”
江唯言自嘲一笑:“我心狹隘。不像你你果然如人所說般豁達。”
鬱明扯一下嘴角,看出江唯言喝多了酒,也看出這個青年有不少不為人知的過去。鬱明並不願探人**,因此不打算再深聊,重新想下去。然他心中終究有一分不平,在轉身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你和她……很好麼?”
江唯言神色漠漠,跟人像是隔著一層冰一樣。然當鬱明這樣問時,青年眉頭微蹙,眉宇間竟掠起一層赧然:“人和人的緣分很奇怪。缺什麼,就想要什麼。其實最開始,我是把她當成母親的。”
鬱明腳下一跌,為這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發展:“你瘋了?!”
他心中不服氣,李皎那麼年輕貌美,江唯言得多眼挫,要把李皎當成一個為人母者?李皎她她那時候……甚至還是清白身的。
得多缺愛,才能把那樣漂亮的李皎當母親看?
鬱明眼角紅起,怒瞪江唯言:“那你們這對母子關係真不錯!”
“我是很缺愛,”江唯言看懂了鬱明眼中的評價,收了臉上的輕笑,喝口酒,一臉漠然,“我當她母親,她當我替代品。也算各取所需。”
鬱明手託著下頜,神色古怪,半晌沒再開口。他被江唯言和李皎的奇葩交情震撼,臉頰一陣青一陣白,想笑又不想笑。他挺直的肩膀微松,緊繃著的身子不再用勁。他發現自己果然想錯了李皎和江唯言的感情,自己的嫉恨之情顯得很可笑。
鬱明問:“那就是說沒有談過情?”
“談過,”江唯言笑著撇一眼臉重新黑下去的英俊青年,“只是不合適。我始終喜歡不起來她,她應付我應付得也很費勁,我們就分開了。後退一步,迴歸主僕的關係。”
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