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躍上馬車,下令行車。
他吩咐跟上,跟了一路,那馬車竟是停在一家紅袖招展的紅樓前,門前的紅燈籠照著牌匾,上面寫著——品香樓。
如果他沒記錯,這裡是京都有名的青樓,她帶長情來這裡做什麼?
司徒先押長情下了馬車,隨後九微跳下,帶著兩人入了品香樓。
她一身男裝打扮,瞧起來竟像個常來的公子哥,熟門熟路。
沈宴也帶人跟了進去,看她在熱熱鬧鬧的花樓堂下坐下,沈宴挑了一個離她近一些的位置落座,打發了招呼他的老鴇,再看她已經給長情鬆了綁。
“長情當日我跟你說我們重頭來過,如果當日我沒有對你伸手帶你入宮,那你會有兩種可能。”她並不避開看熱鬧的人,淡聲道:“一種是老太太可憐你收你入府,你已經經歷過了,那我們現在來試試另一種可能。”
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長情跪在地上死低著頭,一字一字問道:“你非要如此羞辱我嗎?”
“是你自找的。”九微不知哪裡來的火氣,冷眉冷眼連笑都是冷的,“你還記得這兒嗎?這可是你母親當初生存的地方,你該是很熟悉吧?”
長情猛地抬頭,抓著她的衣襬,“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我知錯了……”
“知錯就要罰。”九微看著他發白的手指,“當初是我替你母親贖了身,脫離了樂籍,清清白白的入土,若是沒有我,她如今依舊是這品香樓裡一名歌妓,母債子還,她死了她欠這樓裡的債就該你還,對不對?”
長情臉色慘白的緊抓著她的衣襬,“九微你對我當真一點情分都沒有了?就算……就算沒有情分我曾經陪你那麼多年,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不要再作踐我……”
九微彎腰用手指細細瞄著他的眉毛,“怎麼叫我作踐你?我是在尊重你,既然你那般痛恨遇到我,被我相救,那我就尊重你,重頭再來。你看,如果沒有遇到我,你的命運的確只有這兩種,你當初也是樂籍你別忘了,連奴都不如,沒有我你勢必會被抓回這樓裡還債,你有錢嗎?”
長情在哭,瘦弱不堪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你沒錢,你只有這張臉。”九微捏起他的下顎對上旁邊候著的老鴇,問道:“媽媽估個價吧,或者讓他上那花樓之上競買個價,看夠不夠還當初我贖他和他母親的銀子。”
老鴇忙過來,掏出帕子來擦掉他臉上的淚水好看清長相。
堪堪碰到他臉的時候,長情忽然一把推開她站起身猛退幾步,他好看的眼睛裡如同枯槁,他在害怕在絕望,比任何時候都絕望,因為他知道一旦回到這個地方就是生不如死。
他的母親是怎樣在這裡艱苦度日,受盡屈辱,他的母親是如何在這裡一點點枯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種痛苦了。
那是一種永無天日的痛苦,人人都可以作踐他,連個人也算不上,只是一件玩物供人玩樂。
他盯著九微一字字道:“我可以選擇死,我可以死……”
九微沒動,安安靜靜的看著他,“你當然可以死,但沒還清債務之前品香樓是不會允許你死的,她們可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老鴇命人將他拿下,這樓裡尋死覓活的多了,她有的是辦法調教。
長情長的好,她樂意接收,便去同九微談價錢。
九微充耳不聞,只靜靜的看著長情眼神灰敗的跌跪在眼前,掉著眼淚對她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這世上的人總是如此,你全心全意為他時他並不領情,非要吃過苦受過難才懂得感恩戴德。
九微揮手讓那些人退下,要了一間廂房帶著長情進去。
沈宴看著她們上樓入廂房,沒動身。
是等了片刻,等到九微臉色蒼白的從廂房出來,單獨上了馬車,他才起身上了樓,給老鴇付了銀子,點名叫了長情。
老鴇一臉為難的道:“那位叫長情的……如今還不能接客,您也瞧見了帶他來那位,那位付了錢只讓他在這兒待著暫時不接客,要不公子換一個?”
沈宴又加了一錠金子道:“我只說說話。”
老鴇頓時眉開眼笑的收了金子給他開門。
長情還跪在地上發愣,聽到門開驚的一瞬起身後退,待到看清來人愣了,“相國大人……”
“方才你和九微說了什麼?”沈宴不想與他廢話,直接道:“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我可保你永遠不接客。”
長情愣了愣,忙近前道:“相國大人能不能救我……”是在沈宴冷冰冰的眼神下閉了嘴,自嘲的笑了笑,老實回答道:“她問我如今那個聖上懷了國舅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沈宴眉心一瞬收緊,不動聲色的問:“是嗎?”
長情點了點頭,點的沈宴心寒。
長情講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向沈宴講了一遍,不外乎一人有心,一人無意所為。
趙明嵐對陸容城用了藥,摻在酒中,之後陸容城意亂情迷,沒過多久趙明嵐就有了身孕。
所以陸容城只是將她軟禁在宮中。
他講了許多的細節,比如那夜國舅先是剋制住了,後來趙明嵐說了許多從前九微說過的話,他便再沒拒絕。
比如他叫九微的名字……
那些細節聽的沈宴臉色難看,忍不住問道:“這些你也對九微講了?”
長情點了點頭。
沈宴再沒講話起身出了房門,快步下樓上了馬車,吩咐去追世子府的馬車。
她苦心算計走到今天只為了拿回自己,但如今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陸容城這次是將她逼入了絕境。
他想,她死而復生的那一刻都不曾有如今的絕望吧。
第90章 八十九
她的馬車駛向了城外。
這樣的深夜沈宴想不出她出城要做什麼,只命車伕遠遠的小心的跟著,到了城外馬車駛進漆黑的山林中,沈宴的車跟上時便瞧見九微跳下了馬車,他在遠處停下馬車,扶著隨侍悄悄跟了過去。
漆黑的夜裡她負袖立在一座孤墳前發呆,似乎在想些什麼,又似乎只是單純的發呆。
她站在那兒,沈宴站在她身後不遠的樹林裡,也不知過了多久,隨從問他:“大人可要過去?”
沈宴噓了一聲。
便聽林中蕭瑟,司徒從馬車前到九微身邊往他這個方向指了指,九微的目光便望了過來。
那眼神讓沈宴心悸,凜冽又狠辣,他從未在九微身上見過那種眼神,重傷時也不曾有。
他知道九微發現他了,一時不知該不該過去,九微卻已經回過頭對司徒吩咐了幾句什麼,轉身上了馬車。
她直接回府,對跟在身後的馬車視若無睹。
是在世子府外看到一個人,就徘徊在府門前。
九微挑開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