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是坐在他下首處,低著頭喝茶。
姚員外看著鄭卓,心內百感交集。其實有個事情他早就想和鄭卓說了,但是礙於時機,礙於顧慮等,只能一再拖延。到了今日,再看這個他最讚賞的年輕人,他總算能說出他自己考慮了很久的這個打算了。
姚員外先是起身道:“卓哥兒,有個事兒我要與你說一說,咱們爺倆在園子裡走幾圈吧——也不要人跟著,就咱們兩個就行了。”
鄭卓自然是聽憑姚員外吩咐的,起身就跟著到了花園子裡。
姚員外看著花園邊緣有些今歲新種下的小樹苗道:“記得當年我去泉州找你,你才十三歲,可不就是如同這小樹。時光倒是過得快,現下已經是個青年了。”
鄭卓微微躬了身子道:“一直感恩父親的教養之情。”
姚員外聽得這話笑了笑,道:“唉!這又有什麼好感謝的,我當年是為了還你父親的救命之恩——那時候北上勤王,征討叛王,我和你爹一個伍長手下,是他把我從死人堆裡扒出來的。救命之恩就是了,他將你託付給我,我何嘗不是報恩呢。”
鄭卓依舊十分恭敬道:“恩就是恩,爹對您有恩,可是您對我有恩也是的。這些年對我細心教導,各種照顧,作不得偽。”
姚員外擺擺手道:“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了,真要論起來這又是一筆極複雜的賬了,算上一輩子都是算不清的了。只是如今有一件事,我對不住你父親——他將你託付於我,自然是為了延續自己一點骨血,如今我竟讓你入贅我家。從此後,你爹的血脈就沒人繼承了,每當想起這個來,我總是寢食難安。”
鄭卓堅定地搖頭,斬釘截鐵道:“這是我自願的。”
姚員外點點頭,道:“當然是你自願的,當初若不是你們兩個孩子互相有了心意,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這樣做的,我心裡過不了那道檻兒。只是我最後還是讓你入贅了我家——其實那之後我就有了個念頭,那就是等到寶茹有了第二個男孩兒就隨你姓,也算是延續了你父親的香火。”
“但是,生兒育女從來看天意,這事只看我和你母親就知道了,我也不能萬分確定寶姐兒今後真能生第二個男孩兒。我其實是打算寶姐兒生了第二個男孩才與你說的,只是如今我卻忍不住了,想來寶姐兒是個有福的,既然能一舉得男,總不至於等不來第二個兒子。”
“所以,這就是我的打算了,你怎麼說?”
第122章 撫育小兒
轉眼之間, 又是一二月過去, 姚家人似乎昨日才歡歡喜喜給安哥兒辦了一個滿月酒, 鄭卓就要出門了。
這也是早就打算好的,鄭卓要跟隨跑商, 一個是監督船上, 另一個就是接著打理‘甘味園’的生意。鄭卓臨走前只是看了又看寶茹和安哥兒, 心中格外不捨。只是這不捨也是動力——這是他的妻兒,他自然要擔當起來, 做家裡的頂樑柱, 更要好好做事才是。
鄭卓輕輕碰了碰安哥兒的臉, 安哥兒還以為是父親同他玩耍,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雖然在寶茹懷裡, 依舊往鄭卓那邊轉動著眼睛。
寶茹給安哥兒掖了掖包被角,認真對鄭卓道:“你只管放心出門, 我能有什麼事兒?這是在家裡, 爹孃看著, 小吉祥她們陪著,還有其他人都能幫我,帶著安哥兒竟不要我費什麼神了。反而是你,上一回,上一回那樣的事兒雖少,但是總是發生過的,不然咱們如何能遇上?總之就是萬萬小心就是了,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性命才是要緊。”
寶茹不是假裝輕鬆,這是確實的情況。在現代,新手父母,哪怕有父母幫著照料孩子,但是總是少不了為此勞心勞力,各種休息不好。但是寶茹如今卻真實感受不到了,最開始坐月子時孩子一般和奶孃睡,這也是方便奶孃餵奶和寶茹休息。
後來寶茹出了月子,一個現代來的女孩子自然覺得親生孩子和奶孃睡,不和自己睡是格外奇怪的,便接過了晚上照顧孩子的權力。姚太太見她出了月子,也就不再阻攔,畢竟母子天性,寶茹第一回做母親,想著自己餵養也沒什麼。
這樣,每到晚間,安哥兒的搖籃就放到了寶茹床邊——為了這個,寶茹本來不願讓人守夜的,也要點一個丫鬟守夜了,這是為了晚上照顧安哥兒的時候能有人搭把手。
要說安哥兒算是個好照顧的孩子,為了喂他,每夜丑時左右寶茹也是要起來一次的。但是他吃‘宵夜’的時間十分固定,而且吃飽了就極好說話,立刻又能睡過去,也不哭鬧。所以寶茹也只是中途起來一回而已,固定幾回後也就習慣了,白日一點沒受影響。
反而是鄭卓出門在外,有各種難處,‘甘味園’的生意也是個不小的挑戰。再加上上回在貨船上的經歷,她越發對這個時代外面生活的風險有了一個認識,這時候格外不放心起來。
鄭卓知道了寶茹的擔憂,他自己卻覺得還好——或許是因為出門已經好多次了,只覺得上一回不過是意外罷了。不過他沒有半分敷衍的意思,認真聽著寶茹叮囑這個,準備那個,前後忙碌周到的樣子。
這樣的場景他永遠都不會厭煩,內心唯一的擔憂反而是寶茹的擔心,想到這一點鄭卓則是輕輕牽著寶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們一行一定會格外小心,你不要擔心,在家好好照顧自己和安哥兒。”
寶茹正對著鄭卓,鄭卓是看著她的眼睛的——似乎從小就是這樣了,他對她說話總是要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而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則一如第一次看見那樣黑白分明,是他身上最出色的地方。每當鄭卓用這雙眼睛看她的時候,她總是感受到一種泠泠的心動。
鬼使神差地寶茹低下了頭,攥住鄭卓的手,不再說那些瑣碎的事情了。就像小時候一樣,每當被他這樣看了,要麼惱羞成怒,反而生氣起來。要麼就是像現在這樣,吶吶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漸漸的,氣氛變得有些粘稠起來,空氣裡似乎流動著一種欲語還休氣氛。丫鬟們都是有眼色的,一個個都退了出去——只是這個變化寶茹的狀態沒發現,而鄭卓,他不提。
寶茹這時候只覺得越來越不知所措,低頭玩弄起鄭卓的手指來。鄭卓看著寶茹的小兒女情態,心中更加柔軟,分外覺得可憐可愛。至於寶茹,此時在想的卻是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幾年前還敢調戲正派小少年,現在則是看都不能多看了。
本以為當初親親愛愛的時候就是熱戀期了,卻沒想到今日還有更加如膠似漆的時候。兩個明明是已經成了親的,如今在這裡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羞答答紅著臉。寶茹暗忖著,只聽說老房子著火才會這樣,他們兩個可年輕,怎麼也不至於是‘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