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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哪一天去問鄭卓。

寶茹又去開那隻錢匣子,這錢匣子只隔成了兩格,大的那一格滿滿都是銅錢,有的用紅繩串了,有的就散著。小的那一格則是銀子,只是不似箱兒裡的不用稱也看得出重量,這兒是些散碎銀子,是些銀錠破開來的,銀粒子等。好在都是些紋銀,沒得那等紅的黃的,拿戥子一稱,十一兩四錢一分。

丟開戥子,寶茹捏起一個銅錢數數兒。說起來這銅錢值什麼,這幾年的錢價一直在一千二上下,一兩紋銀,能兌一千二百個大錢。寶茹這一滿盒子的銅錢只怕也兌不出那一小把碎銀子。可寶茹卻挺得趣兒的,數得高興。

寶茹數得錢來,自己也會驚訝一番。不同於她那些不知世事的同學,雖則她們也不是那等高門大戶小姐,不知民間疾苦,但不知民情是一定的。寶茹時常替鋪子裡算賬,那裡有各色百貨價目,還幫姚太太料理家事,許多世情都是心中有數。

這幾年湖州都是風調雨順,百業興旺。百貨價格不能盡述,只揀幾樣緊要的說的話,白米一石也只值八錢銀子,柴每百斤一錢五分,香油白銀五分一斤——一般人家不常吃這香油,都是熬豬油來著。鹽價是六七釐每斤,上等豬肉白銀1錢六分,平機白布每匹四錢八分。

那工價又是幾何?高低不同,像寶茹家的夥計,東家管著吃住,每月是二兩銀子的月錢,年底還有分紅好拿,一年總好有四十來兩銀子。這樣一份收入在湖州是很不錯的了,一個男子漢就能養活一家上下了。只是夥計哪裡是人人都能做的,非得有關係門路,有人與你作保才行。這還不算,這只是學徒,若要當上那二兩銀子的夥計還要十分機靈,教東家滿意不可。

那等最貧苦的是賣力氣的,一年到頭十來兩銀子,家中婦人也只得拋頭露面找些活計,補貼家用。就這般也是吃糠咽菜,剛剛養活兩口子,連個孩兒也養不起。

寶茹這樣一個小姑娘,不算首飾衣物,就有兩三百兩的私房,不說那等窮漢,就是中等之家也是不能隨便拿出的。她怎能不驚訝一番。

上午好容易是消磨過了,才過午晌家中便熱鬧起來。

姚太太讓在大客廳裡擺了大八仙桌兒,上頭光是香茶便有四五樣,有胡桃松子茶,也有桂花木樨茶,也有六安雀舌芽茶,也有芫荽芝蔴茶。

果品茶點更不消說,八碗八碟,八樣果品,是雪梨、鮮蓮子、新核桃穰、鮮菱角、鮮荸薺、石榴、蘋婆、大棗八碗。又有八樣點心,肉絲細菜卷軟餅一碟、玫瑰搽穰捲兒一碟、桃花燒賣一碟、牛皮纏一碟、白糖薄脆一碟、酥油蜜餞麻椒鹽荷花細餅一碟、玫瑰果餡蒸糕一碟、春不老蒸乳餅一碟。

另有瓜子、榛子、松子、栗子、果仁、胡桃仁等,也是□□齊備。

等到約好的七八位婦人到來,都十分稱讚,這茶圍忒齊全。眾婦人都拿出各自準備的食盒來。

這裡頭是有一個緣故的,南京秦淮河的□□中十分流行辦盒子會。所謂盒子會,是秦淮河畔□□炫耀烹調手藝的聚會,□□定時聚在一起,各自拿出自己烹製的餚蔬、麵點、茶素,以示賽競。因均放於食盒中,故稱盒子會。

自古以來,都是貧學富、富學娼,盒子會很快就在這些悠閒趕茶圍的富家太太中風靡開來,只不過食盒裡裝的大都不是親手烹製,只是讓廚房裡細做罷了,自然也就沒有競賽之意了。

婦人們團團圍坐在八仙桌兒,先用香茶供奉一遍土地神,供奉完畢,眾人各飲一杯香茶,這才揀茶果吃。一面吃果子,一面說說話兒。

這樣的場合,寶茹這樣的女孩兒是不會去的,她在房中招待巷子底唐家太太的女兒和她表妹。唐太太今日也來了,這樣的會茶一般是不帶女孩兒的,可若是東道家裡有爭不多大的女孩子,帶著一同玩耍一回也有的。

寶茹讓廚房裡也上了好些點心——今日會茶,準備了好些。單在自己房裡開了一小桌,招待這兩個女孩子。

唐太太的女兒叫唐蓉,今年十三歲,只比寶茹大兩歲,兩人是認得的。只是她表妹韓眉兒卻是從沒見過。

這韓眉兒才十二三歲,卻打扮得俏模俏樣,一件銀條紗扣身衫子,一條桃紅色洋縐留仙裙兒,尖頭高底鞋兒。又有描眉畫鬢,傅粉施朱,做張做致。雖說按著這時候來看,十三歲及笄,就算成年,可這般妖嬈樣子卻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會有的。

唐家,寶茹是很知道的,就說寶茹家所在的紙札巷子,這巷子名兒就來自她家。她家三四代以前就是做紙札生意的,那時候半條巷子的人家都是吃她家的飯,與她家做紙札,這條巷子便叫做了紙札巷子。只是可惜,二十年前長沙王‘反正’她家生意都教一把火燒了,如此便跌落下來了。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家已富貴了好幾代了,如今還住著巷子底那座整條巷子最氣派的七進大宅。這樣的人家教養兒女十分用心,看唐蓉便知道了,貞靜嫻雅,簡直就是整條巷子裡‘別人家的孩子’,可再沒想到她家的表小姐竟然這般不成樣子。

“姚家妹妹生得好標緻!”韓眉兒現實圍著寶茹讚了又贊,還伸出手來摸了她的頭髮道:“真是一頭好頭髮。”

寶茹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一個十歲女童怎麼‘好標緻’的,雖說女孩子之間應酬稱讚幾句也沒有什麼,可這位韓小姐卻讓人相當不自在。她伸手摸寶茹的頭髮,寶茹都僵了一下——又不是相契的朋友,這才見面就這樣自來熟。讓人好生尷尬。連旁邊的唐蓉都紅了臉。

寶茹不禁想起曾看過的小說裡,好多都要有一個磨人的表小姐,只不過大都是‘白蓮花’,倒是少見這樣的‘潑皮’。這樣沒得眼色,教人尷尬。

只是寶茹不知接下來的事情,若是知道了,剛剛那又算什麼!

第15章 表小姐啊

寶茹硬著頭皮與那韓眉兒敘了幾句,好在旁邊有唐蓉不住說和,這才圓了回來。三人吃茶用點,又揀著都能說的新聞說了一會子。這才談到風頭正盛的《玉樓春》,那韓眉兒站起身來。

“那書裡說孟、祝、姚等幾位小姐的繡房都精緻得不得了了,那等大家小姐的閨房我這樣的破落戶是沒眼緣得見了,今次倒先先見見你這位‘姚小姐’的繡房吧。”

《玉樓春》一書裡頭許多事兒都描寫地真真的,並非一般落魄文人能杜撰所得。幾個女孩子的繡房,極盡精美。好些人都篤定這位作者非大家公子不能,好些女孩兒看了書就要按著書裡的手筆佈置閨房呢!

寶茹雖覺得唐突,但到底來者是客,便帶著她與唐蓉往裡屋去。韓眉兒四處瞧她房裡的擺件,寶茹開始還陪著。後頭見她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便鬆了一口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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