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起被子給他蓋好,輕聲道:“爺做個好夢。”
現在她腦海裡偶爾會迸出一個念頭:其實謝安平也不算很討厭。
第二天兩人要回侯府,美娘害怕被幾位姑媽看見謝安平腦袋上的傷口,於是找來頂方翅紗帽要他戴上。謝安平執拗不肯:“爺又不是唱大戲的,戴這個作甚,不戴!”
“傷口露出來不好看,爺您就戴上遮一遮,回房咱們就把帽子摘下來。”
謝安平還是不肯,把帽子當蹴鞠一腳踢飛:“就算腦袋有傷爺也一樣英俊瀟灑!”
美娘氣得七竅生煙。
你腦袋不是有傷,你是腦子進水了!
現在她一路都在擔心回家恐怕要被謝瓊謝敏謝秀合力掐死了,還有商憐薇……命在旦夕岌岌可危啊!
侯府門口停了輛馬車,下人正在往府裡盤箱子,沉甸甸七八口大檀木箱。美娘出轎一見,心想是誰那麼大派頭。
謝安平問過話後對美娘道:“是三姐回來了,咱們去打個招呼。”
他口中的三姐喚作謝靈玉,是二姑媽謝瓊的女兒,駱安青的親姐姐,當時在老侯爺的主張下冠了謝姓,由此可見是個受寵的主兒。謝靈玉早些年嫁給了鴻臚寺卿家的長子,正因為有了這層關係,所以駱安青年紀輕輕才能做到少卿之職。她逢年過節都要回府探望,這次大概也是回來祭拜先祖的。
“是。”美娘臨走狐疑得打量了一眼門外高高壘起的馬車。
如果只是回府探個親,這些行李也太多了不是嗎?
“二姑媽,三姐。”
謝安平自己撩起簾子進門喊人,只見房裡只有謝瓊和謝靈玉兩人,連初柳都沒在,美娘尾隨進入,敏銳地發現謝瓊臉色有些不好。
謝瓊見了謝安平,很快遮掩下情緒,如常道:“我和靈玉正念叨著你,正巧你就回來了,快來坐。”
謝安平領著美娘過去,指著謝靈玉說:“嬌嬌,喊三姐。”
美娘福身:“三姐。”
謝靈玉約莫二十七八歲,風韻秀美雍容華貴。她半側著身子擦了擦眼角,回頭擠出有些勉強的笑意,眼睛還紅紅的:“你叫美娘罷,我都聽娘說了,安平真是好福氣,有你這樣的可心人在身邊伺候。”說著她拿出一串紅瑪瑙珊瑚串贈予美娘,拉著她手說,“好好跟著安平,要是他欺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匆忙之間美娘來不及準備回禮,只得解下腰間香囊給謝靈玉繫上,羞澀道:“妾身都聽三姐的。”
謝安平卻不答應了:“喂喂喂,什麼叫爺欺負她?爺疼她還來不及呢!”
剛好謝秀進門聽見他自稱“爺”,從後面就踹他小腿一腳:“在座的都是你長輩,你是哪門子爺?!小混蛋,敢跟你姑奶奶充大爺!”
“小姑媽——”謝安平回眸怒視謝秀,卻不敢造次,委屈地撇了撇嘴。
他一轉身就被謝瓊看見了後腦的傷口,謝瓊驚呼:“安平你腦袋怎麼了?!快過來讓我看看!”
美娘一驚,臉唰得就白了。
“嘿嘿,沒事,沒事……”謝安平摸摸後腦勺,還有些疼,他不著痕跡地瞟了美娘一樣,勾勾唇道:“也不知是哪家小子頑皮,在大街上玩兒彈弓,我路過被打中了腦袋,沒什麼大礙,就是道小口子,明天就好了。”
謝瓊道:“還是大意不得,等會子喊張御醫來看看罷。”
謝秀瞪眼罵道:“這些個混蛋小子,要是被我碰到非扒了他們褲子狠狠打屁股不可!”說道這裡,她話鋒忽然一轉問道,“靈玉,你怎麼是一個人回來的?你相公兒子呢?”
☆、43
43、中元節笑裡藏刀
謝靈玉推說夫君衙門事忙無暇陪她回府,而且公公婆婆捨不得孫子離家,於是只她一人回來探親。眾人不疑有他,聚在一處說了會子話便各自散去。
中元節臨近,美娘這幾日都忙著扎河燈還有疊元寶紙錢,備下等著祭奠的時候用。一早送走了謝安平,小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都放下手裡的事來幫忙,黃鶯香槐齊齊上陣,還另有兩個剛買進來的小丫頭,分別喚作喜鵲和芳梅的,也在旁邊打下手遞東西。
做到晌午,河燈裝了滿滿兩大竹筐子,還有錫紙疊的元寶也堆成了小山,美娘瞅著時候差不多了,遂道:“行了,這麼多應該夠使了。你們都下去歇著罷,下午就不用過來了。”
黃鶯問道:“姑娘,這些東西擱哪兒?”
美娘揉揉肩,心想可不能亂放,萬一出了岔子害得祭祀時沒東西燒,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彌補不了。於是她說:“總不能就這麼放院子裡罷,萬一晚上下雨怎麼辦?你們抬到屋子裡去,仔細別弄壞了。”
香槐提議:“放到前院兒的偏房裡罷,要使的時候也方便抬出去。我去取鑰匙。”
前院的小偏房堆了些雜物,房門一開灰塵撲鼻,還有股黴溼味道。美娘嗆得咳了兩聲,手絹掩住口鼻退出來:“咳咳……什麼味兒,你們還是先掃掃罷。”
黃鶯她們打掃起來,先把裡面堆積的雜物搬到外面,掃了土擦了灰,又打水來清洗地面。美娘踢開一個破舊藤箱,看見裡面都是些小破爛玩意兒,估計是謝安平年幼的玩具。
除此之外還有個圓滾滾的花布包袱,挺舊的了。
美娘指著問香槐:“裡面是什麼?”
香槐搖頭:“奴婢不知道,這些東西以前是放爺房間裡的,爺從來都不許咱們碰。還是姨娘您進府之後,爺才親自把東西挪到這兒來的。”
“什麼寶貝還不許人碰。”美娘好奇,伸手去牽開包袱皮,不料裡面卻鑽出一隻蟑螂,嚇得她跳開老遠。
“踩死踩死!”美娘指著蟑螂跳腳,“還有那個破包袱,快拿出去扔了!”
香槐阻止:“還是等侯爺回來再說罷,就這麼扔了爺會發火的。”
美娘覺得胳膊上還有蟲子爬似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嫌惡道:“那麼髒的東西還留著,又不是要飯的叫花子。趕緊給我丟了,看見都噁心,黃鶯你去。”
“好嘞。”黃鶯一腳踏死蟑螂,拎著包袱就走了出去。
香槐還是憂心忡忡的,美娘見狀安慰道:“怕什麼,爺問起來就都說不知道,反正你不說我不說黃鶯不說,誰曉得包袱是怎麼沒的。”
在深宅大院裡討生活,欺上瞞下是必須的伎倆。
七月十五,侯府闔家上下都起了個大早,謝瓊請了一眾法師來家裡誦經,銅鈸敲得乒乒乓乓,鬧得謝安平拿枕頭堵住耳朵,捏起拳頭捶床板。
“吵死了!行雁,給爺砸了他們手裡的傢伙!”
美娘已經去幫過忙又回來了,見謝安平賴在被窩裡沒起床,甚至嘴裡還要打要殺的,趕緊勸道:“爺快起了吧,姑媽們都等著您行祭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