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醜!”
不管主持鬼之間的恩怨,堇泱抿唇,正式把演練無數次的誓言說出了口,“我堇泱永生永世對凌霽一心一意,若有違反,必遭天打雷劈,吞魂噬魄……”
感動歸感動,凌霽想到前世的堇泱真的遭遇過,怎麼都笑不出來。將女兒的哀色看在眼裡,凌霽爸爸打斷了堇泱詛咒自己的惡毒話,“等等!”
“怎麼了?”堇泱納悶,“我說的不夠?”
凌霽爸爸嘆氣,“沒意思,年輕人嘛,說什麼天長地久,要是心不在了何必勉強……”
後頭全是好聚好散的喪氣話,越聽越邪乎,堇泱琢磨出了點門道,喜形於色,“你是覺得我咒自己太狠了?相信我了?”
“不是!”凌霽爸爸辯解,“咳……我是怕我女兒想分,你礙事。”
轉折這麼生硬,任誰都聽得出來心軟,凌霽埋怨叫一聲“爸”,堇泱樂顛顛跟著叫,把凌家夫妻倆逗得合不攏嘴。其樂融融之時,鬼差們完成了任務,聚在一塊兒竊竊私語。
凌霽聽不見,堇泱連高興都是三分鐘熱度,聽到了後半段。
矮子鬼說:“誰出的餿主意啊?完全沒有用。”
鬼差說:“沒道理啊,那石魔那麼恨狐妖,吃了她正好有力氣出地府,怎麼不出來呢……”
石魔?
“你們說什麼?”堇泱猜出了七八分,“石瓔逃掉了,對不對?”
鬼差們緘默不語,你瞧我我瞧你,而環繞的火苗一下子躥得老高,烤得中心臺子灼燙髮亮,映出地上的血跡與磨痕。堇泱隨便抓了只鬼讀心,很快明白了事情始末,氣急敗壞,“我就說你們沒安好心!”
原來,地震不是意外,鬼差撞見凌霽出餿主意更不是意外,早前不久,石瓔掙脫鎖鏈,力量之大甚至穿過地府惹得人間地震,而後體力不支躍入這片火海。下頭沒有出路,石瓔虛弱,地府謹記綾蔓上仙留活口的吩咐,想把她引出來,想拿堇泱當誘餌:一是誘石瓔,二是誘上仙。
堇泱不在,石瓔出來是死,不出來也是死,當然願意焚成灰燼落點清靜,堇泱在的話,石瓔出來有一線生機,而綾蔓上仙說不定聽說會來,誘餌有了,幫手有了,這麻煩可能就搞定了。
“我真被吃了怎麼辦?”堇泱暴怒。
鬼差拍腦袋,“哎喲,你不會還手啊?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燒太久,肯定死了。”
堇泱小心張望,下頭一片吞噬生靈的血紅,沒有邊際,從不停歇。莫名皺了眉,堇泱盯著許久,眼裡只見翻騰的火舌,不見任何生命的跡象,地府的鬼差們分道揚鑣回去打報告,獨留她一人呆立。
“唉。”堇泱跟凌霽打了個招呼,去雪凰修煉的石洞,在門口雕刻便條:石瓔已死。
她不知雪凰多少年出來,用枝蔓掩了掩便條,轉身離開。
夜幕降臨,幽深的石洞自裡發亮,白光打在正對面的壁上,映出兩道人影,一臥一立。石瓔躺著,周身沒有一塊好的皮肉,焦黑血紅,眼睛因燒傷連結一片,成了奇怪的腫起,每一次呼吸,鮮血凝結的薄層會撕扯拉伸,將破未破,次數多了流出黑紅的血,縱橫蔓延。
石瓔身上尚算完好的,是胸膛中央的內丹,先前被玄冰劍刺破的傷口處留下了至寒的碎末,陰錯陽差讓石瓔沒有死於地府煉火的炙熱。
將燙傷的手臂包好,雪凰洗去一身地府帶來的煞氣,再沒了動作,面無表情看著石瓔的血流乾了,看著石瓔嘴唇翕動,在細弱斷續的悲鳴裡揉揉眉心,閉目養神,暗忖著沒有答案的問題:
為什麼要救她?
第72章 對比
石瓔的狀況,一點都不好。
救出地府火海之後,雪凰沒有對石瓔的傷進行任何處理,多把那殘缺不堪的身子扔到月光下曬曬,獨立一旁看著沉思。她懊悔為什麼要救下仇敵,又想上千年來,石瓔約莫是唯一能夠讓她上心的存在,這麼死了,她或許就那麼清修下去,真如行屍走肉一般。
“誰告訴你修仙要無慾無求的?”綾蔓上仙的話猶在耳邊,“壓抑自己的心,遲早走火入魔。“
雪凰輕輕嘆氣,望向不遠處猶在汩汩流血的石瓔。那個魔族已經太狼狽,像是一坨沒有意識的爛肉,焦黑破碎。雪凰救人時的傷已經好了,石瓔渾身綻開的血口卻半天不結痂,幹了再流,流了又幹,結起厚厚的血色髒穢。
沒有管石瓔的傷,雪凰照舊在入夜後把石瓔扔在石壁上,日出時毫不憐惜地撤回,用石瓔的血在石洞前劃出好多條斷續的線。不知過了多少天,石瓔不流血了,被拖行時露出的骨頭與地面的石子兒相碰,清脆作響。
會死嗎?
沒忍心坐視不理,雪凰將石瓔扔到床榻上去,指尖一點讓胸腔中央的面板變得通透,看到那顆紅色內丹的冰碴子少了一粒。
“竟然……是在恢復的。”雪凰不知怎的開口說話,說給自己聽,又說給石瓔聽,“速度太慢。”
石瓔的內丹顫動了一下,其他部位仍是毫無反應。
“有反應?”雪凰問了聲。
這一回連內丹都沒有迴應了,石瓔依然是癱在床榻上的爛肉,若不是內丹是發著微弱的光亮,分明是死態。
莫名有些失望,雪凰板起臉,出去轉悠一圈,把紛亂的情緒理清後回來,看到幾隻不怕死的蒼蠅聞到血的味道,圍著石瓔亂飛。雪凰蹙眉,身上淡漠的氣息一下子遭怒火與殺氣取而代之,抬手把亂撞的蒼蠅打死,湊近再瞧發現成群螞蟻在石瓔的傷口爬,密密麻麻,鑽進面板下頭,流過骨頭表面,無孔不入。
石瓔是難受的,呼吸濁重,內丹周圍罩上層自我保護的薄膜,可扎過冰碴子的缺口又凹了下去,泛著血光。
“反正都糊了。”忍住反胃,雪凰捏了個訣放火,燒盡了不知好歹的螞蟻,也把殘餘的皮肉燒成灰燼。
熊熊烈火之中,雪凰漠然板臉,莫名憶起不回河上頭那一場較量,彼時她們於座椅上歡好,下頭是無辜遭屠的生靈,石瓔在殺戮和行歡的雙重快意裡微笑,而她的恥辱與不忍交纏在一塊,形成仇恨的雛形。
如今,同樣有一把火,她們的境地反了過來。
雪凰眸色稍變,抄手離開石洞,等噼啪的燒火聲消失才回首望去——焦炭與灰燼之間,一顆內丹瑩瑩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