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軒處刑那日,莫且歌沒有去。
想必他一定很痛苦,那種被硬生生的撕扯開來的滋味。
就像是家畜一樣,任人宰割。
隨即還不能被完好安葬,而是像醃肉一般裝置在各個罈子中。
如此這般,莫且歌之所以沒有去,多多少少還是因為於心不忍。
周竹軒處刑後的第六日,莫笙就出事兒了。
當莫且歌感到莫笙那裡時,差點兒沒當這眾人的面前嘔出來。
強忍著胃裡的波濤洶湧,莫且歌定睛去看。
除了那張臉,還依稀可辨認出莫笙的模樣,他整個身體已經幾乎是一灘爛泥了。
血水混雜著黏答答的血肉,以及略微可見的白骨,就這麼曝光在眾人面前,無聲無息。
莫且歌屏住呼吸,不讓那令人作嘔的氣息湧入鼻腔。
半晌,莫且歌忍住眼淚流出,背過身,嗓音略微沙啞道:“吩咐下去,將莫掌門舉行國葬。”
這畢竟是從小陪伴他的親人。
就算是因為莫笙,才會發生接下來一系列的事情。
可是莫笙是真正的對他好。
即便周竹軒的事情朝著超乎想象的方向發展,愈發難纏,莫笙的出發點也是為了莫且歌著想。
所以,就是這樣。
當處理完莫笙的事情之後,莫且歌獨自一人,坐在房內,面前一杯清茶,卻是怎樣也無法入口。
彷彿那杯中就是莫笙的血水,腥臭且作嘔。
莫且歌輕輕捂住臉,不想再去看任何事物。
周竹軒死了,莫笙死了,那麼自己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歸根到底,可能也是咎由自取。
從那天之後,莫且歌一直在查詢殺害莫笙的兇手,卻無濟於事。
大理寺都說了無能為力,畢竟沒有任何蹤跡和證據。
蛛絲馬跡都沒有,任何線索也無。
到最後,乾脆就對外宣傳莫笙是重病而逝。
一方面是對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悲傷,一方面莫且歌也在慶幸一點。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這皇位,他還沒有失去。
然而這也算是一語成讖,一年後,宮中走向開始處於對莫且歌不利的狀態。
宮中高手逐漸如雲,並且和莫且歌的實力不相上下。
於是這就有人不服氣,莫且歌幾乎每日都要提防著自己會不會被逼宮。
焦躁,不安,恐懼與驚慌,每日都隨著呼吸,進入到莫且歌的身體深處。
政事繁忙,和勾心鬥角,都彷彿是最稠密的海藻,要將莫且歌拉入那萬劫不復的權利深淵之中,讓他窒息。
一切都是這麼的機械化,這樣的日子讓莫且歌十分苦惱。
當某一日,自己房裡的桌子上出現一張紙條時,莫且歌去讀。
這一看,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且歌,莫師父死了,感覺怎麼樣?不夠過癮嗎?那麼就讓你嘗一嘗跌入谷底的滋味好了。
周竹軒。
控制不住的顫抖與恐懼,隨著捏住紙條的指尖,不斷向上傳引,輸送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
他……
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日他明明都已經親眼看到,那些裝著周竹軒身體的罈子了啊……
隨後又問了與處刑有關的內部人員,都已經表明,周竹軒是已死無誤。
那麼……
惡作劇?
莫且歌深呼吸,強迫自己繼續看向那紙條。
字跡……
連字跡都是一模一樣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莫且歌忙的看向自己放在一旁的毛筆。
毛筆的筆桿之處,盡是血紅的血跡。
一瞬間心如死灰,莫且歌將那紙條揉成一團,雙手止不住的發顫。
不管怎麼說,是真是假,還是先未雨綢繆比較好。
如此這般,翌日清晨,莫且歌就叫人從西域進來了成千上萬顆流光珠,佈置在全國上下,並且密集分佈在皇宮上方。
這就是一個為了防止周竹軒進入的結界,如同從一開始孟翎他們所看到的。
所以說,故事發展到這裡,真相也已經水落石出。
如今流光珠有滅掉現象,是周竹軒在破壞掉。
他想破壞掉那些礙人的結界,隨即殺掉莫且歌。
然而莫且歌也是為了自己的聲望,沒有將整個事情告訴二人。
怪不得,聽到齊沢說,房間內的牆壁上有“遊戲開始”的血字時,莫且歌的神色突變。
因為,那算是周竹軒曾經的口頭禪吧。
半晌的沉默之後,孟翎輕聲道:“你想要讓我們知道的,我們也已經知道了。那麼,你想讓我們怎麼做?”
周竹軒想了想,隨即輕笑:“你們是他派來除掉我的,所以你們要死。”
孟翎微微皺眉。
“你不覺得,是你太執著了嗎?”孟翎直視著對方,緩緩道。
齊沢看了看孟翎,沒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周竹軒不解:“執著?”
“沒錯,你和莫且歌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其實整個故事也不足以見得是莫且歌的錯,畢竟你的那種體質,誰也不會豁了命的去和你相愛,對吧?錯的是你吧,明明知道自己會害人,卻還是不顧莫且歌感受,也不去管他會不會因你的體質而死,你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纏著他,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做很蠢嗎?”
周竹軒一怔,隨即看了一眼孟翎和齊沢,笑了出來。
“那你們呢?你們現在這算是什麼?”
二人不知道為何話題忽的又轉到自己身上,便沒說話。
周竹軒走近孟翎,腳步輕且緩。
孟翎也沒有閃躲或是後退,靜靜的看著眼前愈發逼近的人。
“你不也是一樣執著嗎?你身邊的這個人,他明明就不愛你,你卻一直頑固不化,不是嗎?”
孟翎愣了愣。
“你窺探我的記憶。”
周竹軒笑而不語,半晌才再度開口。
“你別傻了,你在他眼裡根本就什麼都不是,就算他愛的那個人死了,也不會輪到你的。不信嗎?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啊,不信的話,我們來舉個例子吧。就如同你記憶中的那次,齊沢為那個叫做蘇棠的擋了一箭,你可以設想一下啊,如果被盯上的是你,你敢保證,齊沢一定會為你獻身嗎?”
孟翎沒說話,但明顯就是被戳了痛處。
齊沢將孟翎拉到身邊,看向周竹軒。
“你不要將你的不滿發洩到別人的身上,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痴迷於過去。”
周竹軒也不惱,看著齊沢半晌,又輕笑開來。
“那你呢?你喜歡蘇棠,蘇棠不喜歡你,怎樣?這種感覺是不是很痛苦?你有沒有想過,從溫子安身邊奪走他呢?你一定想過,可是你不敢啊。”
齊沢一怔,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口,最終也只是說了一句:
“不是的。”
除了這三個字,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用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那種,被揭穿的羞恥感了。
不過周竹軒就是喜歡看到齊沢這樣的反應,便繼續得寸進尺。
“不是嗎?那是怎樣呢?啊,我懂了,你寧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也不願考慮身邊那個喜歡你的人,比如說……站在你旁邊的,這個叫做孟翎的人,對吧?孟翎,你看,你喜歡的這個人,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呢,寧願做著不符合實際的夢,他也不願去和你在一起。你曾經不是也和他告過白嗎?怎樣?當你去詢問他,願不願意嘗試和你在一起時,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孟翎沒說話,只是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
齊沢剛要說些什麼,一抬頭,眼前的周竹軒卻不知道何時變成了蘇棠。
蘇棠與齊沢對視,連神情都是那般自然。
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有人就是情不自禁的去相信。
比如說齊沢。
想要靠近那個蘇棠,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孟翎,卻忽的抽出懷中的匕首,猛地將那個蘇棠按倒在地,毫不猶豫的刺下去。
周竹軒沒有想過,孟翎會就這麼襲擊過來。
明明是想迷惑一下那個人的心智,再趁機殺掉二人的。
但是……
忍著胸膛刺骨的痛,周竹軒提起一口氣,扯出一個笑。
“孟翎……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何要殺了我?”
將這場戲演到最後,他就想看看孟翎會有何反應。
眼見著那邊的齊沢朝著這邊趕過來,孟翎握著匕首的手愈發用力。
隨即,孟翎與周竹軒對視,一陣笑,笑的有些毛骨悚然。
“朋友?我知道你不是蘇棠,不過……我現在把你當做是蘇棠,這樣就能殺掉他的話……也不錯。”
匕首一起一落,血液飛濺。
雙手已被染紅,連臉頰都沾了血跡。
衣裳一片鮮紅,孟翎毫不在意,抽出匕首就起身,再轉身走向齊沢。
最後一眼,周竹軒留下最後一句話。
“孟翎,你看……即便他知道我是假扮的蘇棠,他也會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我……”
孟翎身子一頓,猛地轉身,看向周竹軒。
但是對方已經沒了氣息,逐漸化成一攤血水,消失不見。
本體一死,這個世界便已崩塌。
回到住處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天色已經亮起,此時已是清晨。
當回到住處時,孟翎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淡淡開口。
“齊沢,我受夠了。”
齊沢一愣,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