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你說人之所以謹慎起來,不外乎有兩種緣由。一種是吃了大虧長了記性,再者就是自幼被耳提面命的薰陶,早早便養成了待人接物倍加小心的習慣——可你說,這經人傳染又是怎麼一回事?”
“先生指的是……”深知面前這個老爺子的聰慧。斷然沒有可能瞎扯胡說,故晉起雖覺這話有些荒誕,卻還是十分耐心地詢問。
“江丫頭啊。”孔弗凝聲道。
末了又指了指自己。一臉得色,強調道:“我孫女兒!”
晉起:“……”
好端端的。提她作甚?
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女人!
想到兩日前的那番對話,她攜家帶口來到連城打官司之事,少年人頓時覺得心情不好了。
“這丫頭之前可是個敢作敢為的——”孔弗一臉稱讚。
晉起嘴角一抽。
她那叫敢作敢為?
那叫胡作非為吧!
說話做事想一齣兒是一齣兒,善變的讓人適應不過來!
看來孔先生真的是被自己的私心給矇蔽雙眼了……就因著快成了自己家的孫女,就開始不顧事實的為她洗白了。
“可近來我就發覺這丫頭越發地謹慎了。”孔先生的表情不可謂不豐富,時而疑惑不解,時而深思熟慮,“可這丫頭既不是自幼養就的習慣,近來沒吃什麼大虧……”
晉起在心內冷笑了一聲。
她這種沒腦子的女人,就是吃了天大的虧,也改不了這副冒失的性子。
“我思來想去的,最後覺得大有可能就是經晉公子你潛移默化的給傳染了——”孔弗看著晉起,一臉複雜地說道。
晉起:“……”
關他什麼事?
為什麼有一種在自己的路上走的好好的,卻忽然被人強拖下水的感覺?
“孔先生太看得起晚輩了,晚輩自認還沒有這個本事,能改變得了令孫女的行事作風。”晉起口氣還算平靜,然而眼神卻已說明了一切。
別逗了!
他哪裡有這個能力,能拯救得了她那瞬息萬變的作風!
孔弗一聽這話,不由樂了。
喲,這怎麼瞅怎麼像是鬧彆扭的模樣啊……
“晉公子在連城見過我那孫女了?”孔弗問道。
“晚輩近來隨五城兵馬司熟悉京都環境,前兩日帶南城兵馬司巡城之時,偶然得見了江姑娘。”晉起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無關緊要一些,再漫不經心一些。
“哦,倒是巧。”孔弗又笑了。
晉起忽然覺得被這老爺子笑的有些不自在。
有一種被人一步步剖析清楚的壓迫感!
這老爺子今日找他過來,壓根兒就不是來談正事的吧?
少年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關鍵……
“都晌午了啊。”孔弗仰頭朝窗外瞧了一眼。
又換話題了……
晉起說不上來自己在不滿意什麼。
難道還想繼續討論有關她的問題不成!
孔先生盯著窗外金燦熾烈的日頭,眼神端得是悠遠非常,就在晉起懷疑他是不是突發了靈感,甚至要抒下一首應景詩之時,卻聽其緩聲含笑說道:“差不多該吃午飯了。”
晉起:“…………”
他忽然信了。
他信人與人之間的習慣。真的是會相互傳染的!
看樣子孔先生已經被那姓江的女人給傳染了……
“應該是來了……”孔弗轉頭朝外頭望去。
晉起聞聽,下意識地順著孔先生的目光看去,只見一身竹青色寬鬆杭綢衫的石青正朝著此處走來。
“先生還邀了別人?”晉起眼皮一陣跳。
聯想到孔弗方才那番看似東一句西一句的話,晉起幾乎已經猜到了……
果然,就見孔弗給了自己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晉起忽然有了一種掉進了陷阱裡的感覺……
“咱們走吧……”孔先生笑著起身,理了理衣袍,出了木榭而去。
晉起唯有表情複雜地提步跟上。
“師傅——莊嬸和梁老爺來了!”還相隔著數十步遠。石青便喊道。
“都來了?”孔弗沉吟了片刻。
平時是沒什麼。人多了倒也熱鬧,可今個兒他是打算給這倆孩子疏導一二的,人多了……怕是不太方便行事啊。
晉起皺了下眉。
這人怎麼到哪兒都拖家帶口的?
回京城打官司是。過來做客吃個飯也是!
一個人不認識出門的路還是怎麼回事?
晉起這廂正默默腹誹之際,又聽走近了許多的石青說道:“他們是過來找姑娘的——”
自打從孔弗將要收江櫻做孫女的事情敲定了之後,這兩日便在拾掇著狄叔和石青、以及清波館上下的僕人們改稱呼,說是不能再江姑娘江姑娘的喊了。顯得太生分,而是要喊姑娘。自家姑娘,這樣才能凸顯出關係的親近。
大家雖然對向來不注重細節的老爺子的斤斤計較有些訝然,但還都是
“怎麼,沒一同過來嗎?”孔弗聽出了不對勁。
“莊嬸說今日一早姑娘便乘馬車過來了。因家中有急事莊嬸這才過來找人,按理來說,姑娘該早到了才對——”石青已經來到跟前。說這些話的時候顯然有些不放心,是以補充了一句“可我在前院待了一上午。也沒瞧見姑娘過來過。”
“是不是知道我在,便沒來了?”
孔弗正思考間,忽聽身側的晉起說道。
石青目含訝異地朝晉起望去。
怎麼這話聽著這麼奇怪……
好似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遭人嫌棄似的,如此自我鄙棄真的好嗎?
“不會。”孔弗皺眉搖頭說道:“我事先並未告訴她,你今日也在。”
石青:“師傅……”
這麼說真的沒問題嗎!
真的不用考慮一下晉公子的感受嗎!
完全就是……大家一致覺得晉公子很遭人嫌棄的即視感好嗎?
這樣真的很傷自尊的。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晉起,此刻根本無暇分心去深思這個傷人的問題。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話說到這裡,幾人都未有開口,也不敢隨意做出什麼猜測,片刻之後,孔弗只道先去前院見莊氏與梁平。
三人便立即出了竹林而去。
前院正廳中,莊氏片刻都安靜不下來。
“櫻姐兒竟然真的不在,難不成那信裡說的都是真的不成……”莊氏來回的走著,焦急似熱鍋上的螞蟻,既忿然又焦慮地自語道:“真不知道這起子人安的是什麼心!咱們這是得罪誰了啊究竟是……”
坐在一側的梁平還算鎮定些,出言安慰道:“等見過孔先生再做定論也不晚,現在說這些還言之過早了,說不準只是一場鬧劇或誤會。”
莊氏卻仍然冷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