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如今就因為他急切表達誠意、就將那幅圖的存在說漏了嘴,還說要交給方麟,他就得改了初衷?
只是方麟既然認定鄭蘊還算個聰明人,這個認知便不會出什麼錯。
鄭蘊也不過遲疑了瞬間,心裡已是想通了——太孫是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兒不假,看似彷彿將圖交給太孫的功勞更大。
可是太孫又不能凡事親力親為,還不是得指望手下之人去辦差?
這就更別論太孫終歸是太孫,上頭還有太子呢,太子上頭更是還有皇帝陛下呢……
他鄭蘊若是敢將這張圖紙徑直交給太孫,太孫若能再呈給陛下還好,否則豈不是反給太孫惹了禍。
鄭蘊也便連忙站起身來,口中也連連笑道方大人可別嫌下官動作緩慢,抬手便解起了腰間那條鑲玉腰帶。
“著實是這張圖藏得有些……如今也不得不當著您的面前失禮了。”
鄭蘊可比方麟的年紀大了十歲也不止,而若從各自的出身論,鄭蘊既是成國公府旁支,方麟稱他一聲鄭兄也著實不委屈。
可兩人既然都在朝廷為官,方麟的指揮同知可是從三品,鄭蘊卻只是個六品的南城兵馬司,鄭蘊稱呼方麟一聲方大人,又口口自稱“下官”也是該當的。
方麟卻是沒想到鄭蘊竟將那張所謂的圖藏在了腰帶中,顯見這張圖還真是挺重要,見狀便忍不住笑起來道,鄭兄儘管慢慢來:“你我兄弟還談什麼失禮不失禮的。”
“再說鄭兄今日既然來了,小弟也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今後你我之間的稱呼得改一改了。”
“雖說從官階上來論,鄭兄叫我一聲大人也沒毛病,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太見外了?”
“鄭兄這是忘了我那位三舅母還是您的堂姨母了?”
鄭蘊一邊埋頭解開腰帶上的玉扣,也好將那玉扣裡頭塞著的圖紙拿出來,一邊忍不住偷偷苦笑了一下。
大長公主府那位三太太是他堂姨母,他又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他怎能不知道?
可早之前若叫他拿著這麼個關係湊到方麟眼前攀親,這位恐怕根本不會抬眼瞧他,甚至還得張口罵他吧?
要知道當年他那位堂姨母便替大長公主求過他,說是想將剛滿十五歲的方麟放到他的麾下歷練歷練,有他這麼個親戚兄長帶著那孩子,大長公主也放心。
可他一頭兒答應了堂姨母,轉頭卻又答應了蔣德章——只因蔣德章給他的好處著實太過豐厚,他不幾日便將那個空出來的位子給了蔣德章那個幼子蔣逵……
而他手中這張圖又是怎麼得到的?
這還是他拿了肅寧伯府的好處、答應替這家人收拾驚馬的爛攤子,隨後便腆著臉打著與方麟有些拐彎親戚的旗號,從詔獄將那肅寧伯府男丁全都撈了出來,又機緣巧合從肅寧伯府弄來的呢……
鄭蘊既是情知自己當年錯過了什麼,也知道自己前幾個月給方麟搗過什麼亂,此時又怎敢多言?
他便一心對付起那個玉扣來,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張疊成麻將塊的圖紙取了出來,又抬手交給了方麟。
等得方麟再極是細心的將那圖紙展開,又定睛看了過去,這一看之下便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虧他還以為他當初既將肅寧伯府放了一馬,又順水推舟給鄭蘊做了個人情,假以時日便可能釣出肅寧伯府那個馬場的位置呢。
敢情那肅寧伯府不止是在大寧養馬,還替寧王守著個金礦?!
這也多虧這金礦雖是早早就被寧王的人發現了,等當今陛下上了位後,卻將寧王位於大寧的封地改為了南昌,寧王府也便隨即南遷。
這金礦也便只被查清了礦脈,卻一直未曾真正開掘。
否則那寧王手中豈不是捏著座金山,隨時可以肆意招兵買馬,江南派手下的私兵也早就聲勢浩大了?
“你這圖是怎麼得來的?”方麟雖未質疑這張圖的真假,卻也得問問鄭蘊它的來路。
若是鄭蘊當初從他這裡求了情、半日間便將肅寧伯與其他男丁撈了出來,隨即就使得這周家將鄭蘊當成了自己人,連著金礦的圖紙都交給了鄭蘊保管,這鄭蘊豈不是有口難辯?
那他方麟哪怕極想拉鄭蘊一把,也得先弄清是怎麼回事不是麼?
只不過方麟也清楚,那周家既然不但敢於私開馬場,還替寧王私下守著金礦,也不會輕易相信鄭蘊這種用金銀便能收買之人就是了。
而這鄭蘊既然將圖交了出來,他又怎會在這圖紙的來路上藏私?
等他聽得方麟發問,也果然毫不保留的道明瞭這張圖紙的來路,原來這正是他將肅寧伯等人撈出去那日,肅寧伯府擺宴答謝他,被他碰上的一個巧宗兒。
“那肅寧伯周玉成當日也是被……子玉兄弟你個嚇了個魂飛魄散,全然想不到不過半日便能逃出生天,欣喜之下也就難免喝多了些。”
這之後周玉成就忍不住往淨房多跑了幾趟,醉醺醺之間也不知是哪次便將隨身攜帶的圖紙丟在了淨房地上。
鄭蘊那一日也沒少喝,只是他的酒量本就極大,喝得再多也還算清醒;等他跟在周玉成之後也去了淨房,便從那地上撿到了這個。
“我也怕這張圖牽扯太深,若等那周玉成醒過酒來,再發現圖紙不見了,難免查到我身上。”鄭蘊苦笑。
他就尋了個藉口說是酒多了,暫時告退了出去,隨即就想方設法尋了個未燒盡的炭條,又撕了一塊中衣的碎布、將那圖紙描了個副本藏在身上。
而那圖紙的原本便被他又重新疊成原樣兒,回到酒席上便找個角落扔了過去,也就是離著周玉成不遠的腳下。
這個疊成小方塊的圖紙不久後也就被周玉成的貼身小廝發現了,撿起來便悄悄交還給了周玉成。
鄭蘊既是眼見著周玉成失而復得後的驚喜與驚嚇,他又怎能不會愈發知道那張圖紙的重要?
如今交給方麟的這張圖,便是他從肅寧伯府歸家後,又重新仔細臨摹好的,也免得當初那個副本描得太倉促,炭條在布頭上留下的痕跡也難以儲存太久。
方麟難免為鄭蘊這番描述又驚又笑,隨即就很是真誠的伸出大拇指讚了一聲道,鄭兄真是有個好急智。
“……著實令我有些懊惱與你相交太晚呢。”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千金難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