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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柳生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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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未出鞘,手未觸及劍柄,天地間肅殺之意已更濃。

“槍神無生?”

無生點頭。

“別人都叫你槍神,你的槍是不是真的很神?”

“也許。”

“也許是狗屁?狗屁也不是?”

無生不語。

“這是我的劍。”死魚般的眼睛忽然盯著掌中劍,劍鞘華麗,劍柄華麗,這口劍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華麗。

華麗的劍鞘上雕刻著柳生,還有一枝花。

花是血紅的,柳生這兩個字是雪白的,雪白的像是這個人。

無生深深吐出口氣,“你是柳生一花?”

柳生一花點頭,傲然冷笑,“沒錯。”

“柳生新陰流劍法?”

柳生一花冷笑點頭。

“柳生石舟齋是你老子?”

柳生一花不語,眼角那根皺紋已在跳動。

“我聽說過你很多有趣的事。”

柳生一花不語,他顯然不喜歡接觸到這樣的事,他心裡的痛處也許正是這裡。

“你的兄弟姐妹有很多,你卻是最可憐的。”

柳生一花不語。

他的手忽然觸及劍柄,死魚般的眼睛忽然發出了寒光。

“很好,你的劍好像可以出鞘了。”

“是的。”

他的劍果然已出鞘,劍光飛虹般刺出,直刺無生胸膛。

就這一劍,他已刺穿了很多高手的胸膛,要了很多輕視他的人,近年來他已靠這口劍橫行黑道上,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一枝花。

無論是什麼人有疑問,這口劍就刺出,然後人就倒下,死於劍下。

他對這一劍已充滿了信心。

陰冷肅殺之意悄然死去,枝頭片片葉子落下。

無生緩緩將槍縮回,縮回的很慢很慢。

無生深深嘆息。

他拉著阿國的手,走進寬敞的木屋裡,裡面的屍骨已收走,裡面只有一個人。

一個衣著樸素、面容無邪的和尚,眉宇間充滿了一種無法敘說的智慧與仁慈,是對大地、蒼生的一種仁慈。

無生石像般挺立在這人不遠處,盯著這個和尚。

和尚面帶笑意,雙手各伸一隻拇指,在頭頂畫圈圈,畫得即不快,也不慢。

扶桑有這種習慣的人並不多,和尚之中,也許只有一個。

阿國吃驚的看著這人,“一休!”

一休點頭,卻依然在畫圈圈,並沒有停下。

阿國握住無生的手,笑著說,“這是一休。”

無生點頭。

“他是扶桑最聰明、最善良的人。”

無生點頭。

“你若是跟他比聰明,贏了他,那就真的很了不得了。”

無生點頭。

“你一定比不過他的。”阿國說的很有把握。

無生點頭。

“你要不要跟他比一下?”阿國笑了笑。

“他不是過來跟我比聰明的。”

“那他過來做什麼的?”

“也許他過來是普度眾生的。”

“也許他過來收屍的。”

阿國指了指他的腦袋,“你有什麼法子能將他兩隻手放下來?”

無生不語。

他忽然走了過去,將他兩隻手拿了下來,一休睜開了明亮而清澈的眼眸,直視著無生,“小僧一休,冒昧之處,往槍神見諒。”

無生點頭。

阿國顯得很失望,她以為一定要用很深奧的智慧才能將那兩隻手拿開,沒想到的是,居然被無生很輕鬆的拿開了。

一休笑了笑,“槍神覺得這裡如何?”

“耳目一新,充滿佛意。”

一休點頭,“槍神此行如何?”

“通體舒暢,愉快之極。”

一休又點頭,“那槍神覺得小僧如何?”

“聰明伶俐,必有下文。”

一休大笑,“果然是槍神,那可知下文是什麼?”

無生不語。

一休摸了摸腦袋,“你是不是要去見足利義輝?”

無生點頭。

“很好,你可以去了。”一休笑著躬身行禮,“輕便。”

無生不懂。

阿國更不懂。

無生石像般走了出去,安安靜靜的山林,現在已變得說不出的寧靜而祥和。

一休站在屋簷下,吐出口氣,輕輕的笑著。

他的笑意充滿了佛家與身俱來的那種智慧與善良,他凝視著無生悄悄的消失在林間山道,才回過頭笑了笑。

路道上不但連屍骨不見,連血跡也不見了。

阿國凝視著無生,“你知道一休為什麼過來?”

無生點頭。

“你說給我聽聽,我實在好想聽聽。”少女的心總是充滿了幻想與崇拜,她也不例外。

“他過來是為了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看你是不是槍神?”阿國的已胡亂猜想。

“他過來想知道我是不是去見足利義輝。”

阿國眨了眨眼,“就單單是這樣?”

無生點頭。

阿國的臉上又現出失望之色,她本以為一休過來,一定有很深奧的機密,或者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無生嘆息,凝視著柔陽,“這裡距離京都已很近了。”

阿國點頭,“你是不是見到了什麼奇怪的事?”

“一休就是其中一樣。”

阿國點頭承認,這的確很奇怪,一休為什麼過來?為什麼要到這裡等無生?為什麼只問了一句話?“他為什麼只問了你一句?”

“因為只想知道那一句,其他的事並不用知道。”

“他是不是希望你去?”

“也許。”無生嘆息,“這裡並不止那些浪人,也許還有更多,也許已被他趕跑了。”

“他為什麼如此希望你去見足利義輝?”

“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我應該去見足利義輝,去見足利義輝會給更多的人帶去好處。”

“你也是猜想?”

“是的。”

山下林木稀少,沒有一條人影,顯得寂寞、而孤單。

無生石像般挺立著,伸出手,“我們該趕路了。”

阿國點頭。

她軀體一縱,躍進無生懷裡,笑了笑,“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對待別的女人?”

無生不語,卻在深深嘆息。

在他懷裡的女人並不多,每一個都有自己獨特的魅力與善良。

阿國輕輕親了他脖子一口,“我們見到足利義輝,是不是就可以發財了?”

少女的心永遠都充滿了幻想,越是年輕的少女,幻想越是嚴重,也許正因為是這樣,才顯得可愛、單純而善良。

無生飛行的並不快,停靠在京都城外的一個村莊裡。

“這裡的人好像並不是很富裕。”

無生點頭。

一條崎嶇、不平的道路,兩旁的屋子很多,人煙卻稀少,他們走了很長時間的路,並沒有看見一條人影。

阿國已在為被這裡的一切所感傷,為什麼沒有人煙?

他們走了很久,才聽到人的聲音。

一大群人圍著一個臺子看戲,臺下的人正歡呼著拍手,稱讚。

臺上幾個戴著頭笠的曼妙女人在奏著樂曲,晃動著腰肢,樂曲極為美妙而神往,扭動的腰肢柔美而輕盈,配合著樂曲,實在是一種絕美的仙境。

下面幾個人盯著女人的舞姿,有個臉頰上已泛起了光澤。

阿國看了看,不竟覺得厭惡、厭煩。

她笑了笑,“你看臺上的女人怎麼樣?”

臺上女人的斗笠很大而深,像是個笆斗,別人根本看不到她們的臉頰,只看到她們的身材,也許就因為看不到她們的臉頰,下面的人才顯得極為痴情而迷戀不已。

“也許很不好。”

阿國笑了,她看了看扭動的腰肢,又看了看自己的腰肢,臉上苦惱之色不由飄了出來。

“她們哪裡不好,你們的身姿很不錯。”阿國指了指扭動的細腰,有接著說,“你看她們的身段,該大的很大,該小的地方很小,該細的地方很細,該挺的地方很......。”

她一連串說了很多個很字,竟也把自己的臉說紅了。

“你很羨慕她們?”

阿國點頭,舔了舔舌頭,笑了笑,“是的。”

這麼美妙的身姿,豈非是很多少女想要的,這種美妙的身姿,豈非也很受男人歡迎?

“可惜她們不是女人。”

阿國眨了眨眼,看了看上面的腰肢,又看了看無生,“她們怎麼會不是女人?”

“她們是假女人。”

阿國不相信,死也不信這麼好的身材居然是假女人。

無生拉住阿國,遠遠的站著,可是他又嘆了口氣,又抱著阿國輕煙般掠向城牆,上面計程車兵並不在,站在這裡看得更清楚。

阿國已看得懵了,輕輕咬牙,“我看不出來,你帶我到這麼遠的地方看,是不是還有別的用意?”

無生輕輕將她放下,就石像般挺立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兩邊安安靜靜的,阿國兩邊看了看,不知所以然來,只覺得怪怪的。

“這裡為什麼沒有士兵?”

“因為她們都在下面,都在看那幾個假女人扭屁股。”

阿國笑了笑,“你怎麼看得出的?難不成你也懂得扶桑忍者的七方出?”

無生點頭,“所謂七方出是指七種身份,包括商人、小販、虛無僧、出家人、山伏、猿樂師、普通百姓等。”

阿國吃驚。

她沒有想到無生居然對這個還很瞭解,可她還是有點不服氣,還想去難為一下無生。

“應該還有點沒有說出。”

無生點頭承認,“除此以外,有時連歌師與琵琶法師等其它化裝,為了能夠做到惟妙惟肖,不露形跡,忍者平常需要學習與變裝身份相應的才能,如訟經、吹奏等,此外一口流利的方言也是不可缺少的。”

阿國服了,她笑了笑,“我真的以為你是扶桑人。”

“我是大明國人。”

“我只奇怪一點。”阿國又看了看兩邊,“這裡為什麼這麼安靜,安靜的有點不尋常。”

無生嘆息,暴風雨來臨之前,都是安靜的,越是安靜,來的越是猛烈。

“這裡是不是要發生什麼大事?”

“也許是的。”

“會是什麼大事。”

無生不語。

他指了指下面,下面歌舞猶在,幾個看似普通百姓卻是士兵也在,可是歌舞始終要停的,歌舞停下的時候,也許就是拼命的時候。

他們每一個人也許都帶著一種陰謀詭計活著,這樣活著豈非都活在陰影裡?

杉樹葉子輕輕飄下,柔風中已有寒意。

無生石像般轉過身,不忍再看下去。

無論是為了什麼而拼命?他們最後的勝利絕不是自己,一定是權力,一個野心很大的權術家。

冷風捲起血腥掠向了高牆。

無生並沒有看,阿國卻在看著。

歌舞停下的時候,頭上的笆斗忽然跳了起來,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惡狠而猙獰的兇相,恨不得要將臺下的人活活咬死,咬死一萬次。

笆斗從頭上跳起就忽然傾斜,十幾道烏光驟然爆射而出,下面幾個驟然倒下,軀體上竟已變得發烏。

這幾個假女人看見一大把的人驟然死去,臉上顯得很愉快,愉快而激動。

可是他們也沒得到什麼好處,就在他們笑的時候,臺子下面忽然伸出幾把刀,刀光一閃,軀體忽然變成四五段,四五段血淋淋的軀體。

血在飄,天地間陰冷肅殺之意更濃。

阿國臉上蒼白,面無表情,直愣愣的盯著他們。

最後一個假女人大笑著凝視臺下的人,他的同伴全死光了,可他還在笑著。

每個人都在看他笑,不但不懂,也很同情。

他軀體上已捱了十幾刀,一條腿斷了,一隻胳膊也斷了,臉頰也少了半邊,他大笑著將快要掉的耳朵忽然撕下來,往嘴裡一塞,大口的嚼了嚼,然後嚥到肚子裡。

“你笑什麼?”靠他最近的一人忽然問著,因為這實在一件奇怪的事。

一個人在拼命的時候,是絕不該笑的,快要死的人,更不該笑,應該哭,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笑意都會生出疑問。

阿國也不例外。

她拉了拉披風,“他為什麼要笑?”

他明明很可憐,明明已活不成了,本不該笑的,本沒有什麼事值得他笑的,勝利是別人的,活著的權利也是別人的,自己只有失敗,失敗就是死亡,無論勝利的人要失敗的人怎麼死,就得怎麼死,這是拼命的法則。

無生指了指他的胸膛,“你看見那是什麼?”

阿國不語,因為他已看到那假女人笑聲變小的時候,那隻手就忽然伸進胸膛,將高聳的東西摸了出來,一個漆黑的東西。

每個人都驚慌著四處逃散,看到他手裡的東西,嚇得雞飛狗跳、魂飛魄散,離他最近的那人並沒有逃,因為逃也逃不掉,所以大叫著撲向假女人,惡狠狠掐住假女人的脖子,就彷彿是掐住偷情女人的脖子,死死的掐住。

假女人嘴裡咯咯作響,說不出一句話,臉上卻還是笑著的。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假女人,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一萬次。”他惡狠狠的用力,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也就是假女人將手裡漆黑圓球砸向地上的時候。

這是阿國看見的最後一眼,然後就驟然爆炸。

周圍的一切驟然化作廢墟,連人也不例外,他們的小命始終還是報銷了,一個都沒有逃掉。

一連串連續爆炸,無論是人,還是鬼,都無法活著。

綠葉驟然化作枯黃,高高的杉樹忽然直衝天際,落下時,也是枯萎而殘朽,沒有一絲生機,沒有一絲活力。

阿國吃驚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的心,她的魂,已被徹底驚住,這裡的人為何如此殘忍?

阿國咬牙,掙扎著說出兩個字,“他們......。”

無生嘆息,輕輕將她擁在懷裡,“這是他們的命運,他們無法避免的。”

阿國點頭。

她點頭,臉頰上已現出了懼怕、同情、憐惜之色。

她現在才明白無生為什麼要遠遠避開他們,掠向高牆看著他們。

“你早就知道了這一點?”

“是的。”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無生不語。

他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這種事,這種事並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無數次生死搏殺、命懸一線的經驗去看的,如果可以去說,那就是感覺,這種感覺也許並不會令人信服,卻是真實存在的。

“你是不是還看出了什麼?”

無生點頭,並未言語。

“你說說,我想聽聽。”

“這座城也許是空城了。”

阿國凝視著華麗的城池,街道上青石板光滑而整齊,兩旁的店鋪也很安靜。

柔陽下,一切都顯得安靜而祥和。

阿國看不出來,“我沒看出裡面有什麼異常?”

無生不語。

“我看裡面挺安靜的。”她說到安靜的時候,就忽然怔住。

街道上本不應該這麼安靜的,安靜就不像是街道了,特別是茶樓、玩雜耍的地方,還有賣菜的地方,這幾個地方如果沒有聲音,就說明了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

這裡的確很可怕。

沿著街道走向前方,兩邊的店鋪,裡面都沒有人?

這是一件奇怪而可怕的事,阿國的手已沁出了冷汗,“這是什麼原因?”

無生嘆息,“你想知道這一點?”

阿國點頭。

無生不語,他拉著阿國走進一家院子裡,裡面兩個老人相依在一起,面向陽光,享受著陽光的絲絲熱力。

他輕輕鬆開手,“你可以去問問他們,他們沒有走,一定知道里面的原因。”

阿國走向這兩位老人,笑著凝視他們,他們也笑著凝視著阿國。

他們的笑容也正如這殘陽,燦爛、美麗而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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