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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任逸離開陵州已經快一個月了。
“呼,這都中午頭了。可以歇歇了。”
任逸只顧低頭趕路,一抬頭才發現六輪紅日幾乎掛到了頭頂。冬天一天中就這時候最舒服了。
此時任逸正在一處山坳中,相當避風。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到處還一片白茫茫,刺破雪面的荒草輕輕搖晃,落下不少冰晶。
因為徒步行走,並且要躲避東部聯盟中複雜的勢力監視,他沒有選擇大路,而是徑直穿過堡壘城之間的荒野。
時而搭運貨的順風車,他還有兩三天的路程就能完全走出東部聯盟的範圍。此刻站在山坳遠眺,已經能看見中部聯盟的邊境線了,一片黑壓壓的圍城頂著大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中部聯盟囊括了舊世界幾個歷史悠久的省份,不過勢力範圍並不大,西南部仍是一片混亂。那裡勢力林立,各方割據,啟光會和東部聯盟的勢力難以深入。正是任逸此行的目的地。
西南混亂,雖然危險但黑市上情報交易也比別處順利得多。他想借機查清啟光會東部聯盟盟主以及謝雨霏的底細,他們其中必有一方在說謊。
搞清楚了這個,才能為陵州百姓報仇。
“我目前成了個黑戶,入關是肯定不能了。這幾天貼著邊境走,快速繞過這……叫啥來著?”任逸從雪下抖出不少乾草,掏出火機點上,“哦,中部聯盟的東大門,銅荊關。”
忙活了一頓有點餓,該吃午飯了。
任逸閉上雙眼,“天圓地方”突然出現在黑暗的視野裡,勻速轉動。
“‘偃師’。”
任逸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淡紅,過了不久,幾條細線從荒草中緩緩飄出,延伸向任逸的腦海。
是一隻出來找食吃的野兔。
任逸控制著它緩緩走近。很快,長耳朵露出草叢,一隻皮毛光亮、目光呆滯的灰黃色野兔鑽了出來。
炊煙升起,燒烤的香味飄散。
任逸看著被火光照得滋滋流油的兔肉心中竊喜,還好有“偃師”的技能,這一路上他從沒捱餓,頓頓都有魚有肉。
兔肉烤得正好,任逸撕下一條大腿,吭哧吭哧啃了起來。
“太爽了。”
突然,剛剛野兔出沒的草叢裡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
“又有兔子?”任逸捧著兔腿愣了一下,“太多我也吃不完啊?我又用不著囤貨。不會是它全家來給它報仇了吧?”
任逸胡亂想著,調動起“天圓地方”,起身向齊腰的荒草中看去。
淡紅色的虛無絲線遊走出來,連線到任逸腦中。
嗯?他猛地一愣,草叢裡的東西體量很大,根本就不是動物!
唰——
同一時間,荒草被分成兩半,一張蠟黃乾枯的瘦臉貼著草皮探了出來!
是一張人臉!
“啊!”任逸嚇得後退兩步,拍著胸口大喊。
“實在不好意思,”貼地匍匐的人仍舊從草裡露出個腦袋,揚起髒乎乎的臉,衝他尷尬一笑,“小夥子,你這烤的啥啊,太香了……”
五分鐘後,草叢裡的男人跟隨任逸一同坐在了篝火旁。
那男人五十來歲的樣子,乾瘦佝僂,身上披著亂蓬蓬的羊皮襖。一副營養不良又長期出苦力的樣子,滿臉愁容。
他看了看篝火上樹枝串成的烤架,很是不安地摳著雙手道:“你這兔子能不能分俺點?俺可以出錢的,你多少分俺點骨頭也行!”
察覺到任逸詫異的目光,男人的頭埋得更低了,“要不是俺家老大病了、老二年紀太小,俺也不好意思覥著臉來要。”
“倆孩子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兒子病得重,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你就當可憐可憐俺們吧!求求你了,多少給點就行。”
“逃荒出來的?”任逸上下打量著他。
不是任逸疑心重,實在是不妨不行。詭異降臨後,荒野上活脫脫就是弱肉強食。看著老實巴交一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土匪頭子。稍微一心軟,第二天就被料理成肉包子了。
“也不是,”男人無奈地擠了個表情,“俺們堡壘城的規矩,不養閒人。”
“俺兒子病得重,當不了勞力了。按照規矩,就得被流放荒野。俺兩口子捨不得他一個人在外頭自生自滅,乾脆也跟著一塊出來了。”
“本來俺兩口子就快到六十了,幹不了活,也得被丟出來。還不如全家在一塊兒。”
“俺就做了個平板車,拉著兒子邊走邊找活路。說不定遇上新紮起來的流民據點,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不嫌棄俺們歲數大。”
男人說完,很是不安地縮著手,忐忑地看著任逸。
說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哪個騙子不得事先編好臺詞啊?
“你要是不信,可以跟俺去看看!”見任逸不為所動,男人忙不迭指著剛才他爬上來的土坡道,“俺的板車就在那!俺老婆子、倆孩子都在,他們燒水熬稀飯呢……”
“行吧行吧,你都拿走。”任逸不願再糾纏下去,提起篝火上的兔身,整個遞給了他。
整天吃也吃膩了,這半天光顧著說話,都燎糊了不少,骨頭扔在野地裡還容易招狼……
東西給他倒無所謂,跟他走是絕對不可能的。
“謝謝你!真是謝謝你!”
中年男人看著半邊黑乎乎的兔肉眼裡幾乎冒出了光,歡天喜地抱著走了。
“不管他究竟有什麼打算,還是趕緊走為好。”
任逸迅速用抓了兩把冰撲滅餘火,將自己留下的痕跡收拾乾淨。趁著中午趕快上路,說不定天黑就能走到邊境線。
簌簌——
突然,剛才男人消失的草叢又有響動。
任逸回頭,只見那張灰黃消瘦的臉又出現在草窠子裡,手裡還拿著什麼,正在騰騰地冒出白色蒸汽!
“小夥子,俺剛才還沒給錢呢!”男人激動地抬起手裡的東西,“稀飯熬好了,俺就想著給你拿點嚐嚐!”
任逸這才看清他手裡的東西——是一個破爛的陶碗,裡面盛著純白的米糊。
“我不吃了,急著趕路。”
任逸摸不清這人究竟有什麼目的,冷著臉繼續收拾道。
中年男人從土坡上爬起,熱情道,“這麼急啊,要不等等唄?你看那邊黑雲要吹過來了,下午有大雪。這樣的天不能趕路。”
任逸抬頭看去,天邊果然有一叢黑雲急速捲動,被大風吹著,呼呼往這邊刮來。
這片山坳是附近唯一的避風處,要是下了平原,風雪來了還真沒處躲。
任逸想了想,反正他身上又沒什麼值得賊惦記的東西。
“也罷,”任逸道,“你家平板車在哪裡?”
“這邊這邊。”男人立刻撥開半人高的茂盛荒草,引著任逸往土坡下看去。
“俺們莊稼活幹多了,知道怎麼選避風的好地方。”
任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土坡下正是這片山坳的最低谷,被兩座山巒夾在其中,背風避雪。
地上一片平坦的細石子上架著一小堆柴火,一隻大瓦罐架在火上,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也裹著羊皮襖,正圍著火堆忙活著,用小刀割著任逸烤過的野兔肉。
不遠處,一輛拼接了各種鍋碗瓢盆的木板車停在那裡,上面瑟縮著兩個身影,一個比任逸小不了幾歲的小夥子,還有一個瘦弱的小男孩……
就算真是詐騙團伙,這個配置要對付我也夠嗆。
任逸跟在男人身後緩緩下了土坡。
“哎!”做飯的女人聽見了聲音,衝男人招手道,“飯好了!快下雪了,吃飽飯咱趕緊找個過夜的地方!”
“媽,我餓了。”聽見吃飯,小男孩迷迷糊糊從破氈子中鑽出來,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亂髮,發抖說道。
“燙,等一會。叫你哥起來。”
“給孩子先吃這碗吧,已經放涼了。”任逸走了過去,遞上男人送來給他的那隻破碗,“我吃過了。”
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小男孩立刻撲了上來,一把奪下來,幾乎將碗底扣在了臉上。
滋滋的喝湯聲響起,不到一分鐘,小男孩就捧著空碗,忐忑地看著父母道:“沒了,我還要。”
行吧。大概真不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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