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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五羊忠魂
“姜叔,帶什麼好吃的來了,有酒嗎?”
遭遇不公而後身陷囹圄,在這不算逼仄的牢房內已近一年的上官陸,早已過了最初的迷茫,風采依舊仿若往昔,可那眼角的皺紋,還是暴露出上官陸的焦慮。
“天義順的雪花肉片,還有一品/樓的六套寶,九靈釀你喝不了,長蟲前輩給你弄了點桃花釀。”開啟監房,姜愧將一樣又一樣吃食自食盒取出,笑著說道。
“姜叔,先說事情吧。”
言畢,上官陸自顧自開啟酒罈,也不溫燙,端起酒罈就是一大口,看著自家主子這無比熟練的動作,姜愧內心中滿是心疼,進入這監牢後,從不吃酒的他也開始酗酒,儘管只能是帶有甜味的果酒,每日除卻習慣性的修習時間外,總是喝個爛醉,人事不省。
“主子,少吃酒,酒多傷身。”姜愧忍不住輕聲提醒。
“行了姜叔,每次都說,我不多吃,沒事的。”
就這點時間,一罈桃花釀小半壇進了他上官陸的肚子,舒暢的吐出一口濁氣,這才自食盒取出酒碗滿上。
“主子,魏鵬遣人送信到燕山居所,五羊關破已成定局。”說話前,姜愧無比警惕,轉身看了眼牢房外,確認無人,這才低聲道。
“噹啷···”
“什麼?怎會如此?血狼的弟兄們呢?傷亡大嗎?”
震驚於姜愧帶來訊息,心神激盪下酒碗直接脫手掉在草蓆上,雙目瞪圓緊盯著姜愧,語速飛快,如同連堂炮般接連詢問道。
上官陸雖置身囚籠,但有訊息靈通獄卒和時不時入監牢探望的姜愧,對於外界的訊息,並不閉塞。去歲,五羊關遭到韃子叩關,且局勢一度兇險,京城還收到五羊的求援鷹信,朝堂為此還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因五羊再無後續軍情抵京而不了了之。
憂心如焚的上官陸不待姜愧做出回答,緊接著沉聲念道著:“兩年前那一戰,韃子已傷筋動骨,如何能夠在短時間內調集到大軍攻打五羊,兵力、輜重等如何籌備,就算韃子同夏族生活習俗迥異,也難以做到啊!何況,以五羊關之雄闊,易守難攻,怕是三十萬兵力也不夠啊!”
姜愧的眼神很複雜,幽幽嘆息一聲,這才將魏鵬所來書信內容如實道出。
“主子,據魏鵬書信所言,祭禮前就開始了,此次韃子兵力並不多,僅有十萬,但有六個真神奴隸軍陣相助,而且,五羊沒有得到朝堂任何援助,兵、糧、械三者皆無。韃子還是由海日古領兵,逐步蠶食五羊戰力,長時間血戰廝殺,五羊已精疲力竭,關破,只是時間問題,至於血狼四寨弟兄,傷亡慘重。”
“這麼久?”上官陸雙眉緊蹙,陷入沉思。
透過姜愧轉述魏鵬書信所言內容,上官陸敏銳察覺到異常之處,隨著內心疑團漸增,嘴裡也在默默唸叨起來。
“魏鵬這個時間送信過來,不應該啊,出什麼事情了?難道神雀境內或者說是朝堂之中,當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針對五羊?是夏族中有叛徒協助韃子,還是韃子處心積慮早有預謀,竟能杜絕五羊與京城間的往來?······”
姜愧默不作聲,就這樣靜靜等待著,直至上官陸不再出聲,這才沉聲補充道:“自祭禮前五羊傳令到京城,京城便再無任何有關五羊戰報送達。書生幾位前輩對魏鵬遣人送信到居所同樣疑惑不解,筆跡確認是魏鵬的,送信的二寸、迷糊、兩指也都是血狼熟人,所以書生才讓我儘快到監牢來尋你。”
至此,儘管上官陸內心仍舊疑雲密佈,還有很多事情搞不明白,內心隱隱還是有些猜測,不免憤懣不已,對那些人更是恨的咬牙切齒。
語氣陰沉,痛心疾首道:“不奇怪,定然是半仙幾位大人付出巨大代價,讓五羊同京城取得聯絡,五羊戰事真實戰況已無法遮掩,且五羊敗局已定,關破已無意外,就算朝堂反應再快,也無可奈何,大局已定,那些人自然是隱身藏影功成身退。”
“書生前輩也曾這麼說。”
緊接著,姜愧似是想到什麼,又問道:“主子,魏鵬來信,其中幾件事書生幾位前輩拿不定主意,請你定奪。”
言畢,姜愧再次轉身確認牢房四周無人,這才來到上官陸身側,壓低聲音說了出來。
“半仙為五羊今後計,血狼眾軍卒需消除軍籍離開五羊。姜蘭的身份已引起有心人的關注,關內有人私下接觸了他,許諾姜蘭若協助海日古攻佔五羊,可允他獨成一部,賞賜肥美草場,牛羊馬匹無數。”
“魏鵬那邊也有皇侍司皇侍與他接觸。”
“半仙曾暗中找過魏鵬,暗示軍關怪事頻發多有詭異,當長遠計。”
“再有便是二指私底下告訴我,確認沒有問題。”
上官陸臉色凝重,認真聽著魏鵬書信中提出的疑惑,大腦高速運轉,思考其中深意。
血狼四寨弟兄因操訓軍陣,戰力比之尋常五羊邊卒,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想來半仙幾位大人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會選中血狼,恐是朝堂的做法讓五羊邊軍將士徹底寒心,如此做法······
姜蘭,也就是姜愧的執鞭者,原青狼部一邊緣千夫長克託蘭,對其上官陸本另有一番安排,但宣召使入關,緊接著便因私自棄寨而問罪,讓所有謀算成為空談,著實可惜,但在五羊關如今這微妙局勢下,未嘗沒有彌補的機會。
皇侍司皇侍接觸魏鵬,更讓上官陸想到很多,可越是深思,身體便愈加冰寒,當真是細思極恐啊!
半仙對魏鵬的暗示,怕是和皇侍司皇侍有關,若半仙幾位大人連皇侍司皇侍暗中進入軍關都不曾知曉,那才是真的諷刺。
唯一讓上官陸感到欣慰,冰寒的內心感到一絲暖意,便是姜愧最後那句話,確認沒有問題,也就說明二指已經去過藥郡青州農山山莊,那封書信也到了師父劉延手中,師叔王渾和長蟲這個大師兄的身份,都得到證實。
五羊邊軍,幾千年戍邊,最終落得如此境地,還有軍關內那些曾經和他生死與共浴血奮戰的袍澤們,上官陸便心如刀絞悲痛不已。
自五羊押解至京城,扣押在這左軍都督府監牢,為了血狼、為了五羊,上官陸有過迷茫,也曾頹靡,但自始至終不曾有片刻的悔恨,更沒有丁點怨言,可當他聽到姜愧帶來的這些訊息,內心莫名湧出一股恨意,並在瞬間侵佔所有感官,疾之如仇恨之入骨。
“幾千年守護北境,多少先賢前輩為之奮戰!”
“魂斷關牆、血染黃沙!”
“遭人鄙棄被人遺忘卻無怨無悔!”
“如此忠魂英烈,不該被拋棄、不該被遺忘,更不該是犧牲品。”
······
“主子···”
上官陸自酌自飲,狀若瘋癲,姜愧擔心自家主子,輕聲呼喊。
“姜叔,我沒事,三日後你再過來吧,容我想想!”
“主子···”
上官陸那陰沉可怖的臉色讓姜愧更是心驚,實在放心不下。
“沒事,放心,回去吧!”
上官陸竭力讓自己臉色好看一些,擺手道。
姜愧一步三回頭,離開監牢,上官陸目送姜愧離開,抱著酒罈蜷縮在監房角落,並儘量讓他與牆壁有更多接觸,似乎唯有這樣,才能夠讓他躁亂充滿仇恨的內心,獲得短暫的安寧和慰藉。
當內心堅守的信念崩塌,上官陸是那般的絕望和無助,自心底翻湧而出的一次次拷問,更令他無所適從,失魂落魄如同行屍走肉。這一次,上官陸這個出了名的不善吃酒之人,竟罕見沒有醉酒,隨著桃花釀一罈又一罈被喝空,只是雙眼變得有些迷離,眼神越來越亮,就連意識也是愈加清醒。
一個人,旁若無人自言自語。
“我只是一個小氏族的族子,期望修習成就大武者,父親能夠對我另眼相看,入國學、進京城、赴邊關、戰韃子,不過是想履十年之約,不負佳人傾心。沒有鯤鵬展翅同風起扶搖直上九千里的雄心壯志,唯願,懷擁妻兒一日三餐足矣,無奈何世事多變命運多舛。”
“都說事與願違,心不隨志,大智也。”
“真懷念農山的日子,純粹、簡單,不似山外人事,處處透漏著算計,人人都帶著面具。”
“累,心累···”
“追求心中之義,不悔;謹守為人之本,不羨。”
“血狼寨的弟兄們不能白死,也不該白死。”
“我上官陸小卒子一個,死則死矣,無足道哉。但邊關事涉萬千氏族安危,不該成為爾等犧牲品。”
“雖是小卒,卻可拱將。”
“玉兒,你可安好?”
“十年之約啊,過去幾年了啊!”
“區區封王,封王啊,封王啊!”
“哈哈、封王,哈哈、哈哈···”
“黃昏天、殘血夜、夏有先賢赴天關,青鋒劍、問滄桑,尺鋒露芒止族亡;
頭顱拋、熱血撒、萬丈豪情遮青穹,殺強敵、斬百族、熱血流盡顯高義;
音未散、魂已斷、一曲戰歌送英靈,兵戈散、生機現、萬千白骨照前路。”
······
唸叨著,竟哼起夏族戰歌,隨著一遍又一遍吟唱,聲音也是愈加高亢而悲壯,終於將忍耐已久的獄卒惹惱。
“校尉大人唉,不是弟兄們為難大人您,這深更半夜的,都想迷瞪一會兒,咱能不能天明後再唱啊,弟兄們也好有精力給您喝彩不是。”
儘管內心惱火,獄頭老範在手下眾多獄卒的哀求下,來到上官陸所在牢房,不願惡語相向,只能委婉哀求。<!--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