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冷戰難以置信的發現,快三點的磚廠,竟沒有一個工人勞作,而是都聚集在四面透風的絲棉瓦棚下聽舅舅講鬼怪故事。
他一看這陣式,氣都不打一處來。
要說吧,他這次離開,一走就是三天,放眼空蕩蕩的磚廠,臨走之前交待給舅舅的活兒,完成的還算可以,只是此刻是開工時間,卻不見一個工人出來勞作,而是舒鄶服服的呆在鳳洞一樣的棚下聽鬼故事,這能不讓他惱火嗎。
冷戰在河灘裡捱了林鳳翔的打,第一那是他情願挨,第二是他感覺自己也打不過林鳳翔,真和林鳳翔對打,鳳鳴只會幫她哥,不會幫自己,最終還是自己吃虧,所以,壓根就不還手。
現在回到磚廠就不一樣了,他可是這個磚廠的王。
“馬拉個幣,不想幹都去死吧。”他衝進棚裡,嘴裡罵著,是手腳並用,拳打腳踢的驅散工人。
現在的冷戰,他一回到磚廠裡,不僅形像上像個地痞,自從被鳳鳴退親之後,他連說話也好帶髒字。本地的罵人俗語“馬拉個幣”,他在磚廠裡張嘴就來,出了磚廠還忌諱一些。還有一句“去死吧”,從他嘴裡說出的頻率與“馬拉個幣”一樣頻繁。“馬拉個幣”和“去死吧”,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可冷戰卻把這兩句話用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成為他管理磚廠的最粗暴理論。有時候,他還嫌“馬拉個幣”不解氣,還在這句髒話里加一個“死”字,將這句話升級為“馬拉個死幣”。甚至一句話的兩頭同時用上這兩句髒話,比如說剛才他的粗暴管理:馬拉個幣,不想幹都去死吧。
七八十個工人,正聽得興致,冷不丁的被這一罵,就知道是老闆回來了,再一看冷戰那副狼狽的形像,還滿身的血跡,特別是臉上的血跡,被汗水給弄花了,跟個怪獸似的。工人們驚恐之餘,誰也不敢吭聲,呼啦一聲,立即作鳥獸散,像一股貼地熱風,迅速的刮向烈日下的磚機去勞作了。
“馬拉個幣,不想幹都他媽給我滾蛋!”冷戰站在四面盪風的棚下,雙手卡腰,望著散去的工人,嘴裡還在罵。
舅舅正講得好興致,一看這陣式,有些蒙。再一看冷戰的臉和身上的血跡,不但蒙,還驚恐:“咋,咋啦了你?”
“還有你。”冷戰用手一指驚恐的舅舅,吼道,“再聽見你給工人講那鬼玩藝兒,也給我滾蛋。”
“怎麼給舅說話呢,我是你長輩。”舅舅被冷戰這一吼,驚恐之餘,指著冷戰的臉,又問,“你這臉是咋了?”
冷戰這才意識到自己鼻青臉腫,一身血跡,趕緊尋到抽水的地方,就著水桶就是一通猛洗。洗著洗著,又突然停下來,低頭望著水桶發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空空蕩蕩,只是強撐著的一具人皮,別說靈魂了,連血肉也沒有了。
此時此刻,他望著水桶裡自己那變形的五官倒影正慢慢的復原,也深深的意識到,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的遺傳真理了。自己的脾氣衝動,是從娘那兒遺傳的,自己和女店員的悶騷事,是從爹那兒遺傳的。所以,自己悶騷的時候,娘說他隨爹,自己脾氣衝動時,爹說他隨娘。不管是隨爹,還是隨娘,都無所謂,說明自己是爹孃的親生。只可惜隨的這兩樣東西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卻全讓他給隨了。如果能重新選擇的話,哪怕不能為人他也不要這兩樣東西了。
他想:那棉廠廠長那麼年輕就如此厲害,肯定也是從他父母那兒繼承來的厲害。
一想起棉廠廠長,冷戰熄下來的脾氣,又躥了上來。
這時,舅舅舉著一臉的疑問追到了跟前。他心裡有火,便狠狠的瞪了舅舅一眼,舉著一臉水珠轉身走開了。
那邊的磚機已經啟動了,工人們開始忙碌,擠坯的擠坯,接坯的接坯,擠磚機的不遠處,運坯的運坯,裝窯的裝窯,出磚的出磚,磚廠又有序的運轉起來。
舅舅好奇的追著冷戰,說,“我講鬼故事也不耽誤活兒,中午正熱,早晚只要把活趕出來就行了。”
冷戰懶得理他,用衣袖擦了把臉。這一用衣袖擦臉,便忽然想起了鳳鳴。
定親那天,鳳鳴說過,衣袖是最方便的手絹,隨時可以用來擦臉,衣袖不夠用的話,還有衣襟。
那一幕彷彿發生在昨天,是那樣的清晰。當時他因為擁有了鳳鳴,感覺全世界都是他的。
可現在,他曾經擁有的美好已不再屬於他。
一想到要永遠失去鳳鳴了,很徹底的失去,他內心深處那根深蒂固的執念,突然轉化成了無奈,他快步回到辦公室,背靠簡陋的木板門,慢慢滑坐在地上,頭擩在雙膝裡,失聲痛哭。
舅舅在外面推門,推不開。
“冷戰,出啥事兒了?你還沒給舅說出啥事了,你媽知不知道?”舅舅隔門問。
“滾!”冷戰用淚水攪拌著無奈,一聲大吼。
舅舅這才很不滿的“切”了一聲,走開了。
冷戰撩起衣襟擦了把臉。這一次擦的不是水珠,而是淚水。然後他起身換了衣服,拿起那面有裂紋的鏡子照看。還好,除了右眼黑青,還是清清爽爽一個人,他走出他的簡易辦公室,在工人裡穿梭著,痛苦的雙眼,急切而無奈地在那些搬磚的姑娘身上掃描,像是戰爭爆發前,一位將軍焦急地在牲畜市場尋覓合適的坐騎一樣。
當他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穿著藍花上衣,撐著緊挺的胸房,如鶴立雞群的高個俊俏的姑娘時,便突然用手一指,用命令的口氣說:“你,過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傳宗接代,就找個傳宗接代的好身板。這身高絕對是傳宗接代的好材料,五官還說得過去,只是不知道她精不精細。管他呢,不精細的人,也不會在這裡打工吧。
那個俊俏的姑娘便在眾姑娘羨慕而嫉妒的注視之下,走向那個神秘而權貴的簡易院落,走進冷戰的簡易辦公室。
“你,哪村的?”姑娘一進屋,冷戰便瞪著雙眼問她。
“尼姑奄的。”姑娘幸福而羞羞怯怯的回答。
“多大了?”冷戰感覺她最多二十歲。
“大前天過的十八歲生日。”姑娘把哪一天出生都說清楚了。
“定親了嗎?”冷戰像審問犯人。心裡卻想,比鳳鳴還小。
“定了。”姑娘如實回答。
“定的哪村的?”冷戰像盤查戶口。
“和尚廟的。”姑娘仍然如實回答。
“他是幹什麼的?”冷戰又像型警審問犯人。
“種地的。”姑娘迷惑了。
冷戰一聽,心中暗罵:馬拉個幣,尼姑奄的正好與和尚廟的定親,都般配死你們了。於是,他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姑娘,覺得她有幾分姿色的雙眼,透著野氣。擁有這樣一雙野氣雙眼的姑娘,晚上躺在自己身邊,肯定很會撩撥自己的興致。於是,他就接著問。
“哦,你願意嫁給我嗎?願意的話趕緊回去退親,退親了來給我說一聲,我好去你家下聘禮,下過聘禮之後,七天之內我就娶你。”然後又說,“去吧,如果願意嫁給我,現在趕緊回去退親。”冷戰說罷,擺擺手讓她出去。
女孩的表情就跟做夢一樣迷幻,一臉的難以置信。
冷戰見她站那兒不動,便問:“你到底願不願嫁給我?”
“願意。”女孩立即點頭。
“那還不趕緊回去退親。”冷戰有些不耐煩了。
“哦。”那孩又愣了一會兒,才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