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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赫雅爾、身為公爵大人首肯的家臣,調查一名僕人的人際關係、生活狀態並不會太難。
他們先詳細詢問了赤砂堡僕從總管對於奇維諾的瞭解。得知奇維諾並無劣跡,算是安分守己,並且也有一定的文化素養。
然而,在進行更多調查時——
“你對於這種事情還真是一竅不通啊!”
謝卡·楂果瞪著站在廚房中央的莫石。
“我還以為作為劍士的我已經足夠笨拙了,但你作為文職人員,怎麼連與人隨便搭話都不會!你還算是一個赫雅爾嗎?你到底在顧忌什麼啊?”
男人大聲指責道。
這回莫石沒有進行言語上的反駁,他的確是呆呆站著,幾經催促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不,並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而是感到一種古怪的“畏懼”。
“可是……”他頓了頓,覺得自己的話語十分可笑,但還是說出來,“所有人看上去都非常忙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打擾——”
廚房裡到處是來來往往的僕從。
他們正在為城堡內所有人制作晚餐所需的食物。
也就是說,隨便拉住哪個人都可以問話。
然而莫石愣是半天沒有動作。
謝卡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後猛地嘆了口氣,並且拿起桌上的一塊烤肉塞進莫石嘴裡。
“好吧好吧,那你就吃點東西吧。我不明白你是怎麼了,但你好像很害怕……看來是真的不擅長和人溝通——也難怪,瞧你那張冷冰冰的臉。”
劍士嘆著氣,走到正在處理植物莖塊的廚娘身邊,搭上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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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石握緊手中的法杖,長長撥出一口氣。
當得知自己可以避免談話的時候,那種釋然是真實的。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從他的腦海,跳出非常“古老”的記憶,彷彿發生在昨日,又彷彿已經歷經歲月:
他站在一大群同齡人當中,那是被稱為“學校”的場所。他孤寂地行走著,無人理會他,無人傾聽他,他想要開口卻不敢,只能等待著別人與他同軌——但這似乎是太過困難的事,所以他始終是一個人,久之甚至連進入人群的勇氣都開始喪失。
他並非不能與人談話。
他只是……
難以與人群接觸,更難以與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活交軌。
在他所生的年代,人們會稱這樣的恐懼感為“社交恐懼”與“人群恐懼”症狀,是恐懼症的亞型,是某種神經症。以過分和不合理地懼怕外界某種客觀事物或情境為主要表現,患者明知這種恐懼反應是過分的或不合理的,但仍反覆出現,難以控制。
莫石難以在人群中“率先開口”、刺破壁壘。
因此,在那場晚宴中,上前與他搭話的謝卡·楂果,儘管抱有粗魯的敵意,但對於莫石而言實際是一種幸運和解救,如若不然,孤獨和恐懼會繼續折磨他。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莫石(人類)。
是屬於年幼時代的、充滿人類屬性的青年。
就如青鳥所言:『您現在從外表到內心都十分年輕。因此您的心情浮躁、處世不穩重,我都充分理解。』
或許在往後的歲月中,他曾經克服自己的軟弱,但在喪失記憶的如今,這些缺點也盡數返還,要求021814號個體重新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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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下人們分批次來到大廚房,或者是在這裡用餐,或者是替主人端去食物——基本上所有中下層僕從都會出現在這裡。
謝卡·楂果雖然是“主人”,是“赫雅爾”,但顯然與下層平民的交流往來並不少,僕人們並不懼怕他,也願意與他交談。
謝卡很快就問出了可能與奇維諾交際較多的幾個人的名字,並試著找到他們。
很幸運,與奇維諾親近的下人果然都不是那些貼身侍者或大總管,這意味著他們會在大廚房用餐。謝卡得以坐在他們邊上,慢慢攀談。
其中一個人所說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奇維諾當然是個老實的傢伙,對吧?連下棋的時候,都不願意賭上哪怕一顆紐扣。不過嘛,聽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熱情過,他被趕出聖殿,不正是因為愛上了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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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石和謝卡在晚飯前詢問出了足夠多的資訊。
他們到廚房邊的小餐廳用餐,之後便坐在昏暗的燭火下繼續討論。
莫石已經恢復如常、泰然自若了。
當然,他原本也沒有表現得非常狼狽——至少比莫石自己所以為的要平靜許多。
“奇維諾是個虔誠的人,”謝卡把熱好的酒倒進錫鐵杯裡,“他負責禱告堂的管理,曾經是濡羽城聖殿裡的灑掃僧。據總管和其他認識他的僕人所說,他沒有結下什麼仇怨。”
“綜合來看,他的確恪盡職守,完成了應盡的義務。”
莫石在謝卡之後拿起酒壺,斟滿一杯。
他一邊用熱酒暖手,一邊問道:“奇維諾先生在昨天夜裡發生那件事之後,有沒有去見過什麼人,或是什麼人去見過他?”
謝卡盯著他,似乎對於他不喝酒而僅僅是暖手的行為感到失望。
不過他還是說:
“剛才飯前,我問過了住在他隔壁的僕人。那個人是平時負責監督洗衣房的執事,正值隆冬,昨夜裡也沒有狂歡——因此他的工作比較輕鬆,今天早晨很晚才離開房間。他說自己碰巧遇見奇維諾,看到他似乎是要去往什麼地方,就隨口問了一句。”
莫石點點頭,並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讓對方稍微滿意了些。
於是謝卡很爽快地說:“奇維諾說他想去找恩柏先生下棋。”
“恩柏先生?”
“恩柏·瓦萍,他是……嗯,他曾在中央的最高學府讀書,如今是少爺和小姐們的文學教習。”
莫石注意到謝卡話語中短暫的猶豫和停頓,不過,總體而言謝卡還是對那位文學教習表達出了尊敬。
“但是這很奇怪。”莫石開始啜飲那杯酒。公爵窖藏的酒水味道尚可,不過莫石僅僅把它當做一種帶著甜味的飲料,而不對酒精抱有追求,“為什麼他要在謀殺案發生的第二天,去找自己的朋友下棋?啊,我應當問一句,他們是朋友嗎?”
謝卡摸了摸下頜:“或許關係不錯。我並不非常瞭解。”
“那我們明天就該去找他談一談。”
謝卡點了點頭。
莫石一口氣把杯子裡的酒喝光,就像睡前喝一杯水保持水分含量。然後他站起身,準備回房間睡覺。
“等會兒。”謝卡叫住他。
男性獸人眯著眼睛打量他。莫石注意到謝卡的面部有些發紅,顯然已經微醺。
“你認為赫雅爾和普通平民可以成為朋友嗎?我不是問你有沒有平民朋友,我只是好奇你對這件事的態度。”
實際上,謝卡問得十分謹慎。不過對於莫石來說這是一個無關痛癢、遙遠且模糊的問題,答案則很清晰:“當然可以。為什麼不行?”
在沉默半晌後,莫石聽到謝卡低聲說:“您是一個開明的人。”
第一天將要過去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