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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華孤不到卯時就醒了,四周一片寂靜,殿中,亮著微明的宮燈,明明睡了一晚上,可睜眼,卻頭昏腦脹,眼皮沉重不已,好像奮戰了一晚上似的,可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
閉眼想再眯一會兒,塵封的往事卻如走馬燈似的,在腦中不停閃現,腦子,無比清醒!
睜眼迷糊,閉眼清醒,慕華孤氣惱地起身,便感覺口渴無比,宮裡燒了暖暖的地火龍,暖和的副作用,永遠是乾燥——喉中乾澀如貼了一片枯樹葉。
“陛下,喝杯溫水。”一聲鶯鶯燕語,一陣柔香撲鼻,一杯溫水,喂到嘴邊,慕華孤低頭飲一大口,眼中,是玉妃纖纖的柔荑。
抬眼,小貓般慵懶的玉妃出現在眼前,雲鬢蓬鬆,臉上帶著淡淡的睡意,身上,只穿著裡衣,為了禦寒,象徵性地披了一件薄紗,與其說遮羞,不如說為凝脂一樣的肌膚打廣告。
眼中有敬畏,有關切,還有並不滿足的遺憾。
慵懶的女人最撩人,玉妃,真是可人意兒,永遠知道朕要什麼,可惜朕,辜負她了,辛苦一晚上,幾次翻身上馬,可就是進不去福地,不能縱馬馳騁。
沒有紫真道長的回還丹加持,慕華孤的精神越來越不濟,越是猴急猴急,越是無濟於事,他知道這是丹藥的反噬,可心中,對慕華文錦的恨意,越來越濃!
“服侍朕更衣吧,今天若離回京,朕要主持他太子的加冕禮。”強打精神,慕華孤吩咐道,伸腿,慢慢挪下床。
“臣妃遵旨,離兒真是有福,必定能做一個好太子。”自己的兒子沒福當太子,玉妃也不敢強求,皇上雖然寵愛自己,可在國家大事上,絕不允許後宮干政,玉妃,只能順著皇帝,順便拍一下若離的馬屁。
“你很懂事,玉妃,謙兒也不錯,他跟離兒關係很近,你就放心吧,幾個兒子,朕都是疼愛的。”
“恐怕最疼愛的,還是公主吧。”玉妃調笑,幫他梳頭,高聳的前襟,摩挲著皇帝的後背,距離,是負的。
慕華孤心中一顫,腦子興奮起來,可身體,卻他娘睡著了,無奈嘆了一口氣:“顏兒是個女孩子,又是最小的,朕當然為她考慮多一點。”
用過早膳,玉妃陪著皇帝在御花園賞了雪,便扶著他慢慢往正殿的方向走去,慕華孤驚訝地發現,以往玉妃扶自己,自己主要是佔便宜,現在,主要是借她的力。
老了,真的老了,天周是朕的老對手,他走了,朕,恐怕也不遠了吧,人,沒有對手,活著,也少了勁頭。
轉過一道迴廊,眼前一亮,前方,一位美麗的女子緩步走來,一襲紫衣,頭上,扎著明黃的帶子,腰間,恰如其分束了一根錦帶,顯出恰如其分的身材,增之一分則高,減之一分則短,雅緻勻稱,玲瓏浮凸,是美麗的少婦,並沒有妖嬈的感覺。
一頭烏黑的青絲如瀑般盤起,晨風中,有幾絲凌發飄飛;兩側的鬢角,如刀裁一般整齊;鵝蛋臉,長睫,挺鼻,櫻唇,杏眼如水般清潤,臉上,有淺淺英武之氣,肌膚,如骨瓷一般細潤。
身形嫋嫋如御風而行,淡雅端莊如畫中仙子,不是千川之外的河洛女神,不是花間含笑的鄰家女子,
而是若顏,我閨女!
慕華孤的心絃被撥動一下,觸動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朕,不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不是統御萬方的主人,我,是父親!
這,是若離與文錦設計的第二步棋,讓若顏與孔鑲提前回京,面見慕華孤,淡化皇帝,渲染父親。
經二人評估,若顏對若離的敬仰之情是認真的,若顏公主這份感情,是可靠的,女人動情如水——永恆,男人動情如狗——畜牲;女人動情便成了白素貞,男人動情便成了西門慶。
所以,對展風飛,要畫餅,對若顏,不必!
“你為何不隨若離一起回京?沒有規矩!”慕華孤雖然高興,還是端起了架子,訓斥!
“人家想父皇了嘛。”若顏撒嬌道,開啟任務模式,也不叩頭施禮,徑自跑到玉妃另一側,扶著慕華孤往前走。
“閨女跟爹親,這是真的。”玉妃幫了一句,自己的兒子跟若離、若顏關係不錯,她倒是心中歡喜,至少,若謙在外面不會吃虧,因此,玉妃跟若顏的關係,倒緩和不少。
慕華孤笑了,如此融洽的家庭氛圍,讓他感到很舒適,理論上,皇宮都是皇帝的家,但其實,真正能稱得上家的地方,主要還是後宮,後宮安穩,才有家庭和睦的感覺。
來到逍遙渡,玉妃不能再向前了,若顏便獨自扶著父親渡橋,身後的大太監幾次要接替若顏,都被她用眼神制止。
這是若離的吩咐,讓她一步不離粘著父親,
若顏,執行任務時,也是個死心眼子。
過了逍遙渡,便出了後宮,侍衛首領雲青玄帶著一隊御林軍,早已守候在此,護著慕華孤,穿過層層甲士的守衛,向正殿走去。
日已三竿,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適合辦喜事,讓若離在郊外等幾天,也是為了等這個黃道吉日。
地上的雪,早已掃得乾乾淨淨,凍透的青磚泛著瑩瑩的亮光,慕華孤踩著軟軟的氈墊,繞過層層殿宇,來到正殿的丹墀。
吸一口清冷的空氣,看著白雪皚皚的飛簷瓦頂、巍巍宮闕,慕華孤感慨不已,一代江山如斯,朕,何以青史留名?
天街正殿,太監正在準備冊封太子的禮儀,慕華孤無限嚮往地看了一眼,緩緩走入正殿。
若離立太子,江山,終究是他的了。
慕華孤,有點不捨!
慕華孤進殿,神情落寞,若顏心中十分不忍,父皇立太子,已經心有不甘,若讓他做太上皇,毫無實權,父皇,能答應嗎?
可文錦的話說服了她,朔國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要保全皇家,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能如此了。
送父皇升上御座,她便緊張地盯著殿外,不時跑到殿外眺望,希望有一些若離的訊息,慕華孤慈愛地嘲笑她:“出嫁的時候,也沒見如此著急,要是有女皇帝,朕說不定立你為太子。”
漸漸的,慕華孤也沉不住氣了,幾次走下御座,到殿外打探。
照規矩,尚禮局的人半個時辰就應該稟報一次訊息,宮中的人根據若離的行程,做相應的準備。
這幫奴才不懂事,溫明凱、慕華詢也不懂事嗎?
如此重大的事情,僅次於新皇登基,若離,難道也如此漫不經心?
不太對勁!
皇帝的天賦,天子的本能,就兩個字——多疑。
“雲青玄!”慕華孤突然大喝一聲。
“臣在!”
“給朕調一萬御林軍入宮,埋伏在兩側廂房中,聽朕號令行事!”慕華孤咬牙,一字一頓。
若顏,手心開始出汗!
若離的對手,畢竟是父皇,在位三十年的老皇帝,一生從未吃過虧的宴國天子。
事若不成,自己倒無所謂,最多圈禁幾年,照樣放出來,反正這事兒,自己也瞞著孔鑲,不讓他牽涉進來。
可若離必將萬劫不復,文錦必將身首異處!
若顏有點懷疑,若離與文錦,是不是太冒失了!
御林軍一隊一隊開進宮裡,若顏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父皇不愧老謀深算,若一切正常,冊封儀式就如常舉行,事若有變,無論若離是主動還是被動,這一萬御林軍可不是吃素的。
若顏開始後悔,今早出門,為了裝乖乖女,竟沒有帶劍!
慕華孤一臉嚴肅,也不回正殿,站在丹墀上,默然看著腳下的天街,天街盡頭,那巍峨的宮門。
無論是誰,敢挑戰朕,
沒門!
巳時,宮外突然響起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彷彿風捲殘雲,狂飆一般向皇宮襲來。
來了!
慕華孤臉上閃過一絲獰笑,這哪裡是得勝回京,這是攻打皇宮的架勢!
“落宮門!”
慕華孤大聲命令。
晚了!
若離不愧豪傑,一旦發動,就沒有給自己留退路,親率五千輕騎,一路狂奔進城;讓帶兵將軍宗愛,率一萬重甲騎兵隨後跟進,控制城門,控制退路。
文錦跟著宗愛,臨機處置,但,沒有調兵之權。
以若離之身份,加之今日是他冊封的日子,南門守將還以為這是儀式的一部分,沒怎麼反應過來,若離已經閃電般突進了城裡。
待宗愛派人接管城門防務的時候,守將還傻呵呵直樂:“應該的,應該的!”
傻人,傻福氣,
他若反抗,必定人頭落地!
若離進城,毫不猶豫便向皇宮猛突,街上雞飛狗跳,行人四散奔逃,戰馬狂飆突進,煙塵沖天而起。
待衝到皇宮,慕華孤下令落宮門的時候,若離率領前鋒,已經衝進了宮門,隨行的軍士,立即控制宮門城樓,將城門卡死。
若離毫不停滯,率兵直直衝過天街,衝到丹墀之下,這才翻身下馬,疾步躍上丹墀,至慕華孤身前拜倒,泣聲叩首:“父皇,兒皇回來了。”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兒皇!
慕華孤臉色蒼白,目瞪口呆,兒皇!這個逆子,居然自稱兒皇,他,竟然自封皇帝?
皇帝高貴的血統,驕傲的天性,讓慕華孤瞬間冷靜下來,便死死地看著若離,一語不發,你,真以為老子吃素的。
若離自稱兒皇,也是萬不得已,昨晚跟文錦商量一晚上,竟沒有找到合適的逼宮理由,總不能見到慕華孤,直接來一句:“父皇,您下崗,兒臣上崗”吧。
無奈之下,乾脆決定,見面直接撕破臉皮,自稱兒皇,慕華孤何其聰明,當然能聽出此話的意思,他要是聰明,最好自己禪讓,他要是不聰明,得費點勁,讓他放聰明點兒。
設計的第三步,便是若離閃電突襲,直驅慕華孤御前,只要貼身控制,御林軍就不得不有所顧忌。
然後,連勸帶威逼,迫父皇退位。
可惜,意外總是多於驚喜,慕華孤不僅聰明,而且很英明。
若離衝上丹墀,雲青玄早有準備,立即閃身上前,擋在了若離與慕華孤之間,五名近身侍衛,也無聲圍了過來。
若顏,也被擋在了外面。
若離,失去先機!
與此同時,丹墀上,響起三聲沖天鼓響,隨即嘩啦一聲,天街兩邊,所有房間大門洞開,一萬重裝御林軍,從房中汩汩湧出,與若離的五千騎兵,形成對峙之勢。
若離心中一沉,原來父皇,早有準備!
對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因為時間,
在父皇那邊。<!--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