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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維則昨晚回去後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把這部分的工作交由沈斯年自行處理。
理由很充分,也很簡單。
第一,是因為自己要儘快去匠門,路上已經耽擱好幾天了。維鈞和周叔周嬸他們都還在家裡等著自己的訊息。而到底能不能找到爹的下落,要到了匠門才知道。
第二呢,則是因為自己的手藝與審美的定位。寧維則的審美是偏向於簡約大方的,而且對於木器上的鑲嵌加工,寧維則自認為手法上是絕對比不上那些做慣了的大師傅的。他們不但手法純熟,也比自己更瞭解端朝人的審美。
簡單來說,就是物件是用包鑲還是填嵌,嵌的物質是木玉金瓷還是象牙犀角,要選擇哪些紋樣進行搭配,表面到底是用磨光、劃理還是陰刻或者突起……尤其涉及到送給貴人的禮物,裡面的講究就更多了。這裡面何止是千頭萬緒,寧維則暫時還不打算深入研究。
沈斯年盯了寧維則一小會。
寧維則剛要開口解釋,沈斯年淡然一笑:“我明白了。”說著,沈斯年讓侍從把八音盒仔細地裝到一個小箱裡,把配件也單獨隔開放好,穩穩地抬走收了起來。
這邊收東西的剛走,那邊又有送東西來的。
寧維則有點納悶,又有點煩躁。這不是已經說好不用自己動手了,怎麼又拿了新東西來,還沒完了?
沈斯年似乎是感覺到了寧維則的不快,親自上前一步,打開了桌上這個小手提箱,往寧維則的方向轉了轉,仔仔細細地解釋了起來:“寧姑娘,這次幸虧有你,才讓我得了這麼適合的物件。”
沈斯年指著手提箱中左側的格子:“這是兩千兩銀票,姑且算是我給寧姑娘的工錢。”
“這是五十支炭筆,是用上好的核桃木製的炭,外面纏了德韻齋的素梅香箋。我看你這幾天畫圖用的炭筆比較……隨意,以後還是用這個吧,畫圖會順手些。”沈斯年也許是不想寧維則拒絕,此時語速極快,手又接著移到了另一個格子。
“這最後一個格子裡,是一塊玉佩。若是寧姑娘日後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可以拿這個去東安城主府上求助。那東安城主與我家有親戚,你只要說是我的友人就行。另外,若是日後你來京城,拿著玉佩到沈府來,只要我在家,定然第一時間出來見你。”沈四公子的笑容裡滿是自矜,隱隱還有種恩惠的意味。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世家公子們一個兩個的,都喜歡送人玉佩。寧維則並不想再跟沈斯年有過多的來往,一時間有點躊躇,根本沒有想好到底接不接這些東西。
其實寧維則願意給沈斯年做八音盒,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在韓經綸的面子上。
她已經隱約察覺到,韓經綸在沈斯年面前不太自然,似乎是有求於沈斯年的樣子。但具體的韓經綸不說,她當然也不會主動問起。
思來想去之後,寧維則正待拒絕沈斯年的東西,韓經綸卻已經把箱子扣好拎在了手裡:“季真兄有心了!只是東西貴重,為了安全起見,我便先替寧姑娘拿回客棧好了。”
沈斯年漫不經心地對著韓經綸點點頭,彷彿送出去的只是今天的零花錢而已。
寧維則緩緩吸了口氣,又深深地看了沈斯年一眼,抱拳道:“既然八音盒的製作之事已了,我便先告辭了。”
沈斯年彬彬有禮地拱了拱手:“那就祝寧姑娘萬事順利,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說完,寧維則頭也不回地出了工坊。韓經綸在後面追上來,稍微有點涎皮賴臉的意思:“寧姑娘,這工錢還不錯吧?”
韓經綸說著,還特意把箱子抬高了些,用指肚敲了敲箱壁。
寧維則對他的自作主張不太高興,板著臉不理他。
“寧姑娘,寧姑娘!”韓經綸連著叫了幾聲,寧維則都像沒聽見一樣。
實在沒有辦法,韓經綸主動捱過去湊得近近的,小聲問了個問題:“你可知道這沈斯年的背景?”
“不就是高門大戶的公子嗎,有什麼好新鮮的。”寧維則前世也見過不少二代,自然對這些不太買賬。
韓經綸東張西望了一下,看著四下無人,這才用只有寧維則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沈斯年的沈家,便是當今尚書左僕射的沈家。”
寧維則一愣,尚書左僕射,這個官職相當於前世的首相了吧?那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怪不得沈斯年是這種脾氣。
韓經綸還沒完,語氣越發緊張,喉結不自覺地上下翕動,嗓音也乾澀起來:“確切地說,沈斯年是左僕射大人的第四子。沈斯年的那個姑姑,便是當今的宸妃娘娘……”
寧維則的腳步頓了頓,突然劈手奪下了韓經綸拿著的那個箱子,轉身就要往回走:“既然如此,這箱子裡的東西更不能要了。我是不想跟他有什麼瓜葛了,東西一定要退回去。”
韓經綸張開雙臂,攔在了寧維則面前,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寧姑娘,不可!”
“原因?”寧維則知道韓經綸的身手,只好暫時停下腳步。
韓經綸想了想措詞,面帶難色道:“這箱子裡的報酬收了還好,那塊玉佩就當它不存在。若是你不收,沈斯年反倒會覺得你在圖謀什麼。要知道,沈家的人情,你暫時還當不起……”
寧維則低頭看著鞋尖,腦子裡瘋狂打轉。
也許,韓經綸說的是對的。自己只不過是對沈斯年這張臉太過敏感,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劃清界限。反正等自己去過匠門之後,就會回通安州陪維鈞了。以後若無意外,這輩子也都不會跟沈斯年再見面了。
想通了這些,寧維則面色稍霽:“韓公子說的有理,是我之前想岔了。”
“想通了就好!”韓經綸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用力拍了拍寧維則的肩膀,又擠眉弄眼起來,“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一口氣收了兩千兩銀子,是不是得請我吃頓好的?”
“好,隨便你挑!”寧維則也恢復了往日的爽快。
二人並肩向前行去,只留下背影在街道當中,越拉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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