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花,祛風解毒,益氣補中。
然而牧荊與魚不可同食,食者必死。
這些粗漢子,沒人想得到。一年多的時間,他忍夠了。
匪人酒喝多了,身子又強健,會忽略一時的隱痛。等到痛得狠了,發覺並非腹瀉而是中毒時,身邊的解毒丸散裡面,可沒有能治這個的——他配的藥,焉能不知功效?至於解藥……他怎麼會準備解藥。
也就是說,今天喝酒吃魚,份屬必死。
痛楚一陣比一陣強烈,蔡安和閉目等死。
忽然嘴裡被灌入苦鹹苦鹹的湯水,手掌粗野用力,卸開下頜,按著喉結,迫使吞嚥,隨後兩隻手指強硬地向口內插了進來,深深扣入喉嚨,整個人被扣著雙手,頭上腳下提了起來,腹內一陣翻攪,不由得嗆咳著大吐。那兩根手指依然不依不饒在他口中好一陣翻攪,直到腥臭的湯水吐盡,嘴裡滿是苦澀膽汁味道。
蔡安和滿臉鼻涕眼淚口涎,伏在腌臢的地上,嗡嗡作響的耳畔響起一個著急而熟悉的聲音:“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
“你……”蔡安和心下不由吃了一驚,王蔫兒?
最近王蔫兒已經跟他疏遠很多了,他不曾料到此時會節外生枝:“為何……”
王蔫兒急促地道:“院子裡已經有人發覺不對勁,叫我帶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蔡安和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他們,沒救。你帶我去,哪怕看著他們把我大卸八塊,也是沒救,我自己就要死了,若你要為他們報仇,現在不動手,日後也沒有機會了。”
“我不報仇!我只要問你幾句話!”王蔫兒渾然不復之前畏畏縮縮的模樣,徑直拉著他衣領,湊到眼前:“四個月前,你發過一次燒,我聽了你半天胡話,你們明明是——是‘那個’,兩個男人怎麼可能在一起,你又怎麼肯為了一個男子的後門,就做出這等報復?!”
一向好好先生的蔡安和,空洞眼神驀地犀利,儘管腹痛,儘管無力,忽然一口口水就啐在王蔫兒臉上:“雖同為男子,但也是夫妻之道,奪妻之恨,此仇不共戴天!蔡鶴為給我而亡,我焉能忍氣吞聲。你要報仇,便給我個痛快。”
“我說了我不要報仇!”王蔫兒明顯也怒了,不過竟然壓下了性子,抹了把臉,繼續吼,“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男子之間不倫之事可以做到這地步!”
蔡安和愣了愣,為什麼?他望著王蔫兒的眼睛,裡面除了怒火,還有一絲絲……糾結?
“我喜歡他,我喜歡我,除了不能生兒育女,我們和常人一樣……處處,都是一樣,互相扶持,互相陪伴……我們也結過發,發過願……他為了我,先走一步,不過一定走不遠,定然會在黃泉路上等我,就像當年在河灘上,等我撿到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蔡安和的衣領鬆了,王蔫兒愣怔怔的。
作者有話要說:
普及一下“春點”,就是江湖暗語黑話,採荷=無本生意,開花=分贓,土條子=蛇,南北各幫派也有不一樣的說法,我混著用了。
牧荊就是常見的荊條,荊花魚湯殺人事件這個梗……很舊,舊的我都不好意思。寫文誇張了,有學中醫的親,看看就好,bug慘不忍睹趕腳好像小白文。
第 44 章 番外:王蔫兒與蔡安和(下)
王蔫兒注意到蔡安和的時候,蔡鶴還活著。
那天幫裡下山“採荷”,劫一隊商車。商隊都有護衛,為安全起見,一般不收留孤身行路者,而蔡安和和蔡鶴二人,因自身是大夫的緣故,碰巧救治了一位受了風寒的管事,得以中途加入。
二人正慶幸行路方便許多,可以將同門的算計、鄙視拋之腦後,憧憬著日後如何重起爐灶,誰知捲入無妄之災。山道當中橫放大樹,截斷了去路,緊接著幾聲響箭,震天價的喧譁,山匪殺出。騾馬驚了,其中一個發了蠻力,硬生生將車掀翻。護衛們打起精神迎戰,未見過這等場面的人,自然手足無措。
王蔫兒慣例,在匪徒與商隊交手的時候,自己保命為先,淨往人少之處摸魚,結果就見車隊尾部,有個年青人,奮力想將車子扳回原位,可惜車上貨物沉重,加上騾子亂踢,並未成功。
王蔫兒眼神不錯,看見車下壓住人了,也看見有同夥舉刀衝過去了。
然後那年青人就中了一刀,倒下的時候正好伏在車下那人的身上,護住了對方的胸腹頭面要害處,然後不動了。
同夥人舉刀還要剁,被一個護衛纏上砍了,那護衛也無暇顧及地上人的死活,見王蔫兒打扮,自然迎上便殺。王蔫兒叫了一聲不好,趕緊撒丫子跑,把護衛引到別的戰團,自己摔個跟頭,跌跌撞撞打算給年青人補幾刀,橫豎沒人看見,到時候給死人捅刀也算功勞,也不至於太下不了手,到時候翻口袋更可以趁火打劫弄倆錢花花。
他膽子小,從來不敢光明正大,從車後繞過去,準備下手。但是當他探出頭來,發現年青人尚未斷氣,染著鮮血的手掌抖抖地撫過另一人面頰,囑咐:“……安和,我護不了你了,可是你得好好活著……我們這輩子有緣無分,下輩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安和,你發誓,這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找一個喜歡你的……”車下那人哽咽著說什麼,王蔫兒聽不太清,不過沾滿鮮血的手無力垂下時,他知道年青人是死了。
王蔫兒忽然覺得這一幕眼熟,不過他也來不及細細琢磨。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商隊覆沒,幫中慶功,大半夜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時,才回想起自從進了幫,經歷捧高踩低,人情冷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之前的一些為人處事,樁樁件件自己竟然錯得離譜,悔之不及。
那個時候王蔫兒只覺得那兩人之間關係緊密,還沒有往別處聯想,直感嘆真心難得,便有意無意對著受傷的蔡安和好一些。
蔡安和養傷,製藥,治病,神色一直是自然平淡。王蔫兒想想自己當時也沒當什麼大事兒,苟且求存而已。
但是太想不到,那天就不該好心陪蔡安和,對方昏迷囈語中,吐露種種愛意。王蔫兒聽清楚了,才傻了,才驚了,才不明白了——明明這樣不錯的大夫,怎麼竟然是個斷袖!
而且,竟然還打算報仇?
王蔫兒開始留心蔡安和。
一個人做重要決定的時候,神色總是有些異樣的,即使掩飾再好,架不住有人日日留心盯著。
蔡安和提出白魚的時候,王蔫兒還不覺怎樣,等晚間蔡安和又獻上酒,王蔫兒就感到事情不太對。
他非但沒敢喝魚湯,託詞午間吃撐了,連筷子都沒動,隨便找個藉口,在院外候著,果然看見蔡安和早早出來,步履匆匆,面上一片空白,一隻手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