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厲害了,村裡的孩子。
殺馬特脖子上掛著一箇舊式照相機,用膠捲的那種,用沒夾著煙的手握著,手凍得紅彤彤的。看來剛剛那“咔嚓”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葉從心猜想,這孩子應該不是這村裡的人,是喜好風土人情,特來拍照的。
“一呀嗎一炷香啊,香菸升九天,大門掛歲紙,二門掛白幡……”送葬隊伍最前面的婦女已經唱出歌詞了。
葉從心對殺馬特說:“這邊挺有意思,送葬還唱歌。”
殺馬特臉一抽(可能是凍得),打量她兩眼,黑得如同深淵的雙眼有點溼潤,說:“山炮兒。”說完踩滅了煙,抱著照相機向前跑,背上掛著的塑膠袋晃來晃去,袋子裡是一大團白色的布狀物。
作者有話要說: CP成員又出現了一個!
第4章 本流氓破你授受不親
後來葉從心才知道,死者正是她傳說中的表姐陳春花,打頭的女人那不叫唱歌,叫哭喪。陳春花是清晨時上山採蘑菇,驚了剛從冬眠中甦醒的毒蛇,沒來得及送到縣裡的醫院就斷氣了。同時知道的還有,那個殺馬特正是死者的女兒陳秋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葉從心為自己的不敬感到抱歉,但想想那孩子還在照相呢,也便心寬了。當然,知曉真相的這段劇情,已經是與陳秋糖第二次見面時候的事了。
而此時,剛剛被殺馬特罵了“山炮兒”的葉從心,只是由衷地對這個地方感到不滿。
她是開車來的,從北京走高速扎到哈爾濱,已是夜裡,她身體嬌氣,只能進城找如家睡了一晚。再起個大早從哈爾濱往東北方向,就走不了高速了。一開始還有些略平整的國道省道,後來縣道,在後來只剩下土路,時而穿過村落。下過雪的地方車速還不能太快,就這樣,從哈爾濱到達目的地的村子,三百公里路她又走了足足七個小時。
滄頭市鳳城縣大田鎮陳各莊村,位於哈爾濱與滄頭的交界。若說風水和地勢,這地方不太好。北邊是松花江支流,南邊是小興安嶺山麓,正與山南水北的風水寶地標準相反,處處透著陰冷。
鳳城縣是一個工業城,在山區一帶分佈著幾個小礦,也有造紙廠,藉著小興安嶺和水流的並存來因地制宜。也正因為如此,常年缺乏監管的汙染排放,使得土地比不上東北其他地方的那麼肥沃。這是個貧困縣,大田鎮的又是尤其的貧困,而根據葉從心一路上的見聞來看,陳各莊村的村頭牌子,是這一帶分佈的幾個村子中最破的。
葉從心現在極度疲乏,她希望儘快找到陳秋糖,如果這孩子性格好,最好能容她在家中睡個小覺。之後她還有莫康吩咐的事情要辦,辦好之後馬上啟程回北京。儘管莫康說是當做放假,可她一點也不想在這鳥不拉屎的冷地方度假。
剛這樣想完,頭頂一溼。葉從心的手摸了一把,摸到一抹別開生面的灰綠色,一隻烏鴉尖叫著從頭頂飛過。
對不起啊,說你鳥不拉屎,是我用詞不當。葉從心正鬱悶著,就遇到了殺馬特,還沒來得及借一張衛生紙,殺馬特就跑走了。
“大妹子,打城裡來探親戚的?還是來玩的?”一位大爺從路邊的民房中踱步而出,問她。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子,穿著厚重的長棉衣,胳膊對在身前,雙手伸到對面的袖子裡去取暖。也有其他村民圍上來看熱鬧。
葉從心穿得太顯眼了。儘管這幾年,陳各莊村有些村民賣了宅基地,或者因為政府收地而暴富,但僅從氣場上,就能分辨出暴發戶與真正城裡人的區別。那大爺看見了葉從心開的車,又見她穿一身低調的米色風衣,圍巾戴得頗有章法,文文弱弱,像個有錢的知識分子。
管他借了手紙擦鳥屎,那大爺笑著說:“咱們村兒裡沒啥人淋過鳥屎。緣分吶!村子要留你!”
圍觀者笑著起鬨,都說是緣分。
葉從心乾笑:“沒事,我習慣了。”
“你是在咱家店門前面兒淋的鳥屎,緣分吶!大妹子來住店吧,一晚上四十八!”
圍觀者們也幫著拉客,倒是十分團結。
葉從心遁走,不久就找到了陳秋糖的家。掉漆的藍綠色鐵門,門樑上釘了一條白布。門口,一個瘦削而黑黃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罵一個半大的孩子,口中罵罵咧咧,淨是些汙言穢語,一巴掌抽孩子,再抬起一腳踹院牆。牆邊的幹葦子晃了晃,孩子倒是一動不動,寶貝地抱著胸前的照相機。
白底兒彩色的頭太引人注目了,葉從心一看就認出,那孩子正是剛才的殺馬特。
場面略有些尷尬,葉從心邊等男人發完火邊偷聽。主要內容是,男人想讓陳秋糖去母親葬禮上哭喪,陳秋糖不但不去而且逃走,不但逃走還暗地裡搞攝影,全無一絲對母親的敬重,這樣的不肖子就該罰她舔鐵門。
葉從心舌頭一痛。
陳秋糖冷笑一聲,孤傲地仰頭說:“說的跟真的似的,就你陳大敬重她。也不知道誰天天趕牲口似的趕著她撈錢,誰當年把她——”說了一半,就被陳大一個巴掌堵了回去。
陳大罵她:“操行,婊/子養的。”
陳秋糖一抹邪笑,伸臉,“別光往左邊兒招呼,照顧照顧右邊兒唄。”
陳大氣得不行,摩拳擦掌想殺人,但也僅限於摩拳擦掌,真的殺人他又幹不了。他看見了在一旁站得跟一棵枯樹似的葉從心,吹鬍子瞪眼睛:“你誰!幹哈的?”
葉從心嚇得沒說出話,陳秋糖倒是說:“我表老姑,打首都來的。”
葉從心如何受得了此等驚嚇,連忙下意識地轉身就走,走了兩步意識到不對,又走回來。陳大一臉茫然:“你跑啥勁兒?”
陳秋糖:“你瞅著唬人唄。”她敏捷地躲過了陳大的一腳踹,繞過來拽了葉從心的胳膊往自家院子裡一推,然後自己像只泥鰍似的從門縫裡滑進來。“幫”的一聲,陳大的一腳踹在大鐵門上。
“陳甜甜!出來!賬沒算完你別想滾犢子!”
陳秋糖沒理他,戳著葉從心的腰窩說她:“慫。”
陳秋糖才13歲,比葉從心想象的要小三歲,全因身高惑人。她家窮,可能是全村數一數二的窮,電視都還是映象管的,也沒有電腦。院裡有十平米左右的地,種棒子和白薯,一公一母兩隻雞在院子裡撒歡。
陳秋糖一進家門就直奔屋裡,用布擦她的照相機。葉從心搭話:“你很喜歡它?看著不新了。”
陳秋糖抱著照相機遠離她,又揹著她收了起來。葉從心算是自討了個沒趣。
這大冷的天,電暖氣壞掉了,只能燒煤爐。葉從心在水房裡面洗澡,熱水器是太陽能的,水不甚充足,還時冷時熱。這水房這邊是淋浴,另一邊是洗臉、洗衣服的地方,中間沒有隔斷。
正揉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