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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緣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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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緣 五

醒來之時,豔陽正罩在頭頂,稀疏的樹冠遮都遮不住。阿秀不清楚這是過了一夜,兩夜,還是多夜。

身體已經恢復了些許力氣,右腿卻仍舊釘在樹上。蝕骨的疼痛再次順著傷鑽進血肉深處,她皺眉嘶了一聲,將臉別開不看傷,想要一氣拔掉腿上的砂石錐,卻驀然對上一雙白瞳。

裹屍布竟被扯來了!

猝不及防的驚嚇讓她失了力道,砂石錐被猛然拔,鮮血噴一米多遠。阿秀身子一軟跌坐在地,捂著傷疼得渾身發顫。

疼勁過後,她試探性和旁邊的人形血粽子打招呼:......山戎?

陰屍僵硬的脖頸歪斜到一邊,視線隨她移,睥睨又詭異,從頭到腳都透著與此界不符的陰森死氣。

其實若非萬不得已,阿秀真捨不得將己的本命蠱扔去擋災,當時她手中只有山戎屬於寄生類蠱蟲,若想活命,唯有讓鑽進陰屍體內,進而佔據他的軀殼。

儘管這樣一來,山戎也遲早會與陰屍完全融合,從此再也回不到她的身體裡

翻止血草將傷簡單處理後,阿秀看了看不遠處早已涼透的符修男子,心想還是早點開溜為妙,如若不然,等那男子的伴找尋過來,她怕是就成甕中之鱉了。

眼山戎似乎還沒有徹底侵佔陰屍的腦層,無法理解她的言語表達。思索片刻,阿秀扶著樹幹踉蹌站起身,然後單腳跳到符修身邊,彎腰將他身上的黑色衣袍扒了來。

脫死人的衣服實在耗費體力,衣服到手後,她原地喘了半天,才又跳回到山戎身邊,牽著他的手往半山腰的溪泉走。

雖然聽不懂人言,但山戎還算聽話,一路跟著沒讓她廢多力。只是兩人一個走路,一個蹦蹦跳跳,阿秀就覺得眼這情況怎看怎像趕屍。

只不過......

殭屍竟是她己。

來到溪泉邊,阿秀一手捂住嘴,一手拿著藥鋤頭把對方身上緊糊的血糯米一層層刮掉,接著便將他整個推進了水裡。身上沒帶搓澡用的絲瓜瓤,她又不願伸手擺弄,便隨手薅了一把枯草團在手心,蹲到溪邊給他刷洗。

澄澈的水面很快泛起渾濁,呆立在水中的人形也漸漸顯露原有的相貌。

受怨氣作祟,陰屍不腐不爛,慘死時什模樣,屍變後也差不離,只是瞳仁會黯淡,面板也因血管的壞死而呈現不詳的青色。而眼前這位,應該算是陰屍裡比較體面的了,除去腹部有道縫合的傷,其他地方都很完好。

阿秀將洗好的頭髮抹到腦後,捧著那張無波無瀾的臉嘖嘖稱奇:惜囉嘖嘖嘖,這樣俊的人物也慘死。

等到洗完給他穿上符修的黑袍,阿秀已經對男性的構造方面有了較為深刻的理解。

和師父說的差不多,那胯一坨肉,的確有些沉。

半天忙活來,體力又透支了,行路再也沒有力氣。阿秀踩著石塊趴上高山一樣的寬背,以手指路引他山。也不虧是相處十幾年的夥伴,即使語言不通也依然有默契,山戎在她貼上來的時候就主動接住了伸過來的腿彎,隨後依照春蔥嫩指所給的方向,邁腿前行。

到達榆陽城時,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來

。朦朧月光照不清城中交錯的亭臺樓街,讓山戎看上去和尋常人沒什兩樣。臨近醫館所在的那條街道時,周圍燈火陡然亮堂起來,阿秀勾著脖子,將他額前的長髮撥了撥,確保那有別於常人的白瞳完全被遮住。

門潑水的鄰居王大娘碰巧撞見他二人,倦怠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連長期佝僂的脊背都彷彿挺直了一些:哎喲,秀丫頭,這是哪個啊?

住在此地這長時間,阿秀是知道對方好管閒事的性子。她不敢混過關,生怕被王大娘當成創作靈感的源泉編排了去,但實話又不方便講。

思慮片刻,她笑著回答:這是我哥哥,專門從老家過來給我幫把手的。

是個好哥哥呀,這樣心疼妹子的真不多見。王大娘感慨一句,突然留意到了她腿上滲血的纏帶,不禁又露擔憂之色,呀呀呀,怎了這是?在外面遇上土匪啦?

沒有沒有,只是採藥時一不小心摔坡了。王大娘,咱改日再聊,我先得回去敷藥。阿秀說得虛弱,完了還咳嗽兩聲。但敷藥其實並不急,她主要是擔心聊久了讓人看山戎的異常。

王大娘連忙點頭應和:好的你快回去,養傷要緊呀。明天我給你送碗大骨湯補補!

誒,謝謝大娘。

*

山戎個頭高,等兩人停在醫館門前,阿秀才發現己在他背上連銅鎖都摸不著。掙扎著爬來,開鎖進屋關門,她將對方落在前廳,己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內院。

半月無人灑掃,院子裡已經落滿了從牆外飄來的枯葉。哼哧哼哧打了半桶水,滿頭大汗地走進廂房,她一邊給己擦洗身子,一邊苦惱地想:當初怎就走上蠱俢這條路了呢,招式不見多神氣,還得跟個凡人一樣提桶打水、上山採藥,半點沒有別的修士那般得意。好不容易打贏一場死鬥,結果還把己的本命蠱給賠了去......

以後沒有山戎的協助,她在修煉時還怎偷懶摸魚?!

待清洗好身子,阿秀只著內衫坐到妝鏡前,開始給己處理傷。腿傷和脖頸處的咬痕都好處理,只是背上那道淤青得用力推揉,而她己做這道工序實為費勁。對著銅鏡忙活半天,淤血不見散開,蠟燭卻越燒越矮。

不知不覺間,外面的打更都敲到第三了。阿秀洩氣地歪倒在妝臺上,無意間抬眼,卻猛然發現窗紙上多了一道人影。

儘管知曉那人是誰,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乍然和那東西住一起,真是哪哪都不習慣。然而對方也是她的本命蠱,又不隨手丟掉......

阿秀踉蹌著挪過去,剛推開窗就對上了一雙死水般的眼睛。

進來,莫要站外面嚇唬人。她嗔怪一句便要關窗,又忽的想起對方還聽不懂言語。正準備用手比劃,指頭還沒抬,就見他掉頭離開,轉而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懂囉?阿秀有些高興,不顧己此時衣不遮體,招手將他引到妝臺前,將活血散瘀的藥膏推了過去,幫我塗到後背淤青上,再用力搓搓。

寄生蠱從侵入宿體到徹底取代對方是存在一個吸收過程的。山戎作為珍貴的高階蠱蟲,以跳過適應階段直接控制宿體的軀體活動,然而吸收其神魂和記憶依舊需要一段未知的時間。不過一旦吸收完成,他將徹底代替對方,成為

這具身體的主人。

而實際的進度,似乎比阿秀預期的還快。

等到你會講話,我就不無聊咯!嘶這樣子一想,給你找個肉身其實還挺好喃!

阿秀趴在妝臺上暢想未來,背上的推揉力道有些重,手法也有些蠻,但還算讓人忍受。她哼唧到中途,突然感覺有涼涼的液體滴在背上,扭頭一瞧,身後男人已經流了滿嘴的水,沿著滴滴答答地往落。

阿秀:

餓啦?那就不推咯,給我山戎喂吃吃。她慢悠悠坐起,取來一方藥盒在裡面翻找,氣然而然帶上了以前對待小蟲時的寵溺。

吸有她精血的赤色藥蟲還留有存貨,她取一隻,語調又稍稍帶上嚴厲:一月一隻,再多就不給囉。

養在身體裡的時候,本命蠱吸食精血也會反過來滋養主人的身體。而時不往日,精血流失易傷身,她不想為了寵孩子,把己搞到虧空。

散著腥氣的血蟲近在眼前,山戎水一收,臉上依舊死氣沉沉,只有嘴角僵硬地咧開了。

知道他在笑,又實在像是戴著一副人皮面具,看上去詭異至極。阿秀將蟲子喂進他嘴裡,聲音沒好氣:好好一張臉都被你玩壞咯......

指腹滑過融冰般的尖,又蹭到樣寒涼的唇瓣,即使在這還算溫暖的春夜,也讓她禁不住凍得一哆嗦。

等手收回了,那感覺彷彿還在縈繞。阿秀低頭看向己的手指,恍然意識到以後的肢體接觸會有很大不。

那,接來就不是養蟲,而是養人嘍?

想到這,她抬起雙眸,上而將對方打量了一遍,隨後帶人走到床邊,雙手搭著他的肩膀用力往按。他的腿還很僵硬,骨節摩擦的聲響和磨刀一樣讓人聽得牙根發酸,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坐動作,山戎卻無法做到行雲流水,像跳舞一樣將整整分成了八個小節。

將人擺好,阿秀爬上床,坐在他後面開始給他綁頭髮。於手法習慣,她意識紮了兩根俏麗又接地氣的麻花辮,等捧著對方的臉端詳一番過後,才發現這髮型不太適合男人。

男娃都是怎弄頭髮的來著?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尋常細節,如刻意回顧,還真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要不就散著吧!你模樣亮堂,再邋遢都好看。阿秀將手中的墨髮一甩,打了個哈欠,語氣敷衍地歪倒去。

而山戎則依舊筆直地坐在床沿,像尊雕塑。

燭光昏暗,徐徐搖曳,阿秀側身躺著,將他垂在床上的髮梢繞在指間把玩,眼眸半垂,嘴裡不停喃喃語,一會說想念阿曼了,一會又說歷練沒意思。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緩,越來越輕......

沒過多久,屋裡只剩女清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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