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等風繾雪睡醒時，謝刃已經意氣風發地現在了前院。

墨馳正在翻書：“這早就來上課，你天算稀客。”

謝刃擠在他身邊：“問件事。”

墨馳點頭：“說。”

“先前璃氏請你家修葺蘭芳苑，一共用了多錢？”

“……沒細問，但肯定不會，據說光是移植花草就用了半年。沒辦法，那回璃氏要求娶的是風家最受寵的小女，排場哪小。修葺房屋已經算是小頭了，大頭在聘禮上，一望無際的大船浩蕩南，每一艘都裝滿奇珍異寶，壓得渭河水位都上漲了半尺高。”

謝刃一陣頭暈目眩，牙疼道：“這些有錢人怎都這樣，非要找一個家世相當的嗎？”

“不然呢？世家千金難道要嫁給家徒壁的乞丐。”

謝刃心：“也沒有到乞丐的程度吧！就普通的人家，有錢有地有丫鬟僕人那種。”

“普通人家要娶風氏的小姐……”墨馳幫著想了一陣，“書裡倒是有普通人娶到過仙女，具體是這乾的，趁著人家凡洗澡，將衣服藏了，逼她答應。”

謝刃聽得呼吸不暢：“這也忒缺德，什破爛故事。”

墨馳答：“牛郎織女啊，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謝刃心想，我知道，但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才來找你探討感情問題。

於是又去找了璃煥。

璃煥主動開：“你那位朋友又有新問題了？”

“這回不是我的朋友，是我。”謝刃坐在他對面，“你覺得我什時候才揚名立萬，天降橫財？”

璃煥道：“你現在已經夠揚名立萬了，連長策城裡的狗見你都要多叫兩聲，至於天降橫財，我以後也會經常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我不肯去火焰峰，我叔父已經停了我的月錢，以後八成要靠著你和墨馳養活。”

謝刃爽快答應：“養你沒問題，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家怎做到那有錢的？”

璃煥答曰：“祖輩積攢了十幾代。”

面對這毫無參考性的答案，謝刃洩氣一靠：“我看我還是繼續許願，有哪個造幣師突然發瘋要送我錢吧。”

璃煥納悶：“我看風兄也沒逼你還債啊，你最近怎老在想著要發財？”

謝刃正直回答：“因為我品德高尚，人家不催，我也想快些還上。”

“若只有幾萬玉幣，我倒是一起想想辦法，但你一燒就是近百萬，要去哪裡找。”璃煥搖頭，“所以不如昧起良心繼續賴著，品德再高尚也沒用，除非找到傳說中的帝君廟。”

“什帝君廟，曜雀帝君嗎？廟裡藏有多錢？夠不夠……”夠不夠將渭河的水位壓高半尺。

“我哪知道這些細節，只知道修真界一直有傳聞，帝君廟現世時，瑚珠似急雨，萬株玉樹開。”

聽起來只需要端著簸箕站在原地，就接住不值錢貨。

璃煥很講義氣地保證：“若真有那一日，我一定幫你多撈點。”

謝刃將書拍在他臉上：“行了，你繼續學習，我現在不想說話。”

一個藏衣裳，一個要端著筐去接錢，聽起來腦子都不大好用，還不如先回去睡一覺，做夢來得比較快

。

風繾雪問：“你天怎主動來上課了？”

謝刃頓住腳步。

風繾雪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笑道：“我方才去飯堂，聽周嬸說你沒吃飯，所以帶了一點，來側廳吃。”

謝刃儘量然地接到手中，關心一句：“別燙到，我己來。”

睡什覺，不睡了，這輩子都不睡了。

第33章

兩個饅頭三碟小菜，謝刃沒吃任何味道，卻在心底打翻了一罈子糖漬山楂。風繾雪坐在旁邊，隨手閒閒翻著一本書，幾朵小花被風吹落，順著陽光落在杯中與書中，帶了一丁點香。

風繾雪問：“在看什？”

謝刃收回視線，掩飾地說：“日桑道長應該會將落梅生帶來，你怎看，還是以前一樣，覺得不是他？”

“願意閉門數日去製造一座‘無用’的微縮城池，這樣的煉器師不該被名利所惑。不過我也只是隨一說，具體如何，還是要等竹先生與他仔細談過。”

既然提到了微縮城池，謝刃就假裝很不經意地問：“你喜歡那座城池嗎？”

風繾雪答：“不喜歡。”

謝刃：“……”

他剛才是這打算的，等對方回答完“喜歡”之後，就再順理成章地問一句，既然喜歡，那你為何不己留，卻要送給我。

結果人家根本就不喜歡。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反正一切才剛開始，還有大把的時間以慢慢消磨。

竹業虛準時來到學堂，進門見到謝刃坐在第一排，還當是己眼花。於是用戒尺敲了敲愛徒的腦袋，想看看是不是又弄了個幻象來糊弄己。謝刃被打得往旁邊一躲：“師父！”

底一片悶笑，竹業虛卻頗為欣慰，連帶著對瓊玉上仙也肅然起敬，真不知他是用了何等高妙的教育方法，竟在短短月餘就取得如此顯著的進步，待到閒暇時，定要好好探討一二。

而更反常的還在後頭。

謝刃平時上課什樣，大家都是知道的，大多數時間在矇頭大睡，另一成在罰站，剩一成在搗亂。但日卻大不相，因為他不僅坐得腰板挺直，還要主動回答提問，震得眾多窗集體說不話，甚至還很驚慌，因為怎說來著，陡生異狀必有大災，和地動前滿街亂蹦躂的青蛙一個道理。

墨馳側身小聲問：“他真的沒有中邪嗎？”

璃煥猜測：“該不會是想表現得好一點，然後問竹先生借錢還債？”

墨馳嘴角一抽：“傻了吧，先生哪有上百萬玉幣。”

風繾雪也覺得奇怪，於是在課之後，專門問道：“你天怎如此覺？”

謝刃道：“因為閒得也無聊，不如聽聽課。”

立刻就顯得又天資聰穎，又玩世不恭，總之很迷人。

風繾雪點頭：“那你最好每天都這無聊。”

謝刃撐著腦袋，只要你陪我上課，一切都好說。

像是一整顆心都落到火中，噼裡啪啦燃起來時，比掌心烈焰更不當。哪怕他其實並沒有想得很清楚，怎只是多看了一眼，一切就開始不受控，但連戲文裡都在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所以，管他呢。

風繾雪起身想坐回去，卻被謝刃叫住：“你等會想吃什？”

“等會？”風繾雪道，“我替你去廚房取早飯時，周嬸好像要做翡翠菜羹和素豆湯。”

“不是我，是你。”謝刃看著他，“你不是愛吃雪豆燉蹄花嗎，有家叫青城間的小菜館做得還不錯，我帶你去，好不好？”

他問得滿心期待，結果有人趕在風繾雪前頭大聲接話：“青城間？好啊，我說咱大家一起吧，許久沒去這家館子了，我還真饞那川蜀辣子雞！謝刃、風兄再加上一個我，你還有誰要去啊？”

週一片積極響應。

謝刃拳上爆青筋：“錢多多！”

錢多多招呼：“哎，我在呢，那我先讓人去定位置了啊，咱全部都去！”

謝刃：“？”

風繾雪轉身問：“川蜀辣子雞，好吃嗎？”

錢多多答：“當然好吃，廚子都是從蜀地過來的，別看門臉不大，但雞豆花、水煮魚都是一絕，還有大刀金絲面，風兄我跟你說，到時候你只管看我點菜，包你這頓吃得盡興而歸！”

他說得眉飛色舞，極有感染力，聊起美食頭頭是道。見風繾雪有興趣，又主動講起了開水白菜的做法，修仙不修成果不知道，但將來肯定是個好廚子。眼看對方上半身已經快要越過桌子，謝刃不得不將風繾雪擋在己身後，一本書把人拍回去：“閉嘴，知道你會吃！”

這也就是謝小公子靜心悟了一個多月的道，再加上已經考慮到了渭河水位的事，成長了，比較沉得住氣，否則小錢此時已經燃燒著掛上了樹。

風繾雪道：“聽起來不錯。”

謝刃心想，何止聽起來不錯，吃起來也不錯，不然我為何要帶你去，但我也只想帶你一個人去，和他都沒關係。

竹業虛還要一陣才會回來，於是風繾雪趴在謝刃桌上，想稍微睡一會。樣是白色的衣服，偏偏他就穿得又美又清麗，胳膊墊在頭，幾根細白手指搭住書冊邊緣，被風吹起的衣襬飄落似雪覆。

謝刃用指背蹭了蹭他的頭髮，往後一靠，眯起眼睛看外頭刺目的金陽，還有滿樹粉白的花，被雕花窗框裱起來後，就是一幅充滿生機的畫，如流淌的溪流般靜而美好。

而在雲霧繚繞的青靄仙府中，木逢春也正在翻看著風繾雪送來的書信，甚是愛，甚是愛，甚是愛，幾乎每封信都要提這一句，有時還要在後頭畫兩筆，頭大身子小的柴火小人趴在窗上，嘴裡叼著花手裡舉著酒……確實有點愛。

那問題就來了，既然這愛，有什必要費心去感化？原本還當山是個混世鬩王，原來卻是個吃花年。

青雲仙尊道：“小雪像是極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