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茂朝義嘗試著慢慢抽手,“是。”
他很淡地笑了一,“雖然半妖以保持年輕的面貌很久,但我畢竟已經上了年紀……”
“說謊。”
安倍晴明又冷又快地打斷他,“你分明早就已經習慣這樣的情況了,天狐的血統以讓這樣的傷勢恢復得很快,所以你從來不在意,只在我面前……”
年低頭,胸膛劇烈地起伏。
只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這樣的話,安倍晴明說不來。
心中的火焰像是被大的漩渦逐漸吞沒,本就微弱的火光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就化作一片黑暗,他以往處理的所有妖鬩鬼怪引發的詭事再度以最殘酷真實的情形呈現。
像是劇毒的蛇蠍抬起尖利泛光的牙刺,往跳動的臟器上輕輕一紮。
心臟緊縮,不住僵硬。
看著陰陽師的表情,賀茂朝義嘆了氣,難過就算了,這樣的共情在成熟後會讓他看得更清看得更遠。
要怪還是怪他不該露餡,反正現在的生活也不差。
“為什要這生氣?沒有必要,晴明。”
賀茂朝義伸手,第一次有想摸一陰陽師的頭的打算:“至我現在……”
話沒說完,一把摺扇抵住了青年的手。
陰陽師緩緩抬起頭,目光灼灼,“你真的不知道為什嗎?”
賀茂朝義微微一頓。
年重複了一次,“你真的不懂嗎?”
無比澄澈乾淨的幽藍色在陰影中像是對映著不知道從哪照來的寸光,長久的沉默蔓延,安倍晴明就這看著賀茂朝義,慢慢退後了幾步,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庭院。
雪將化未化戀戀不捨的憂愁似乎感染了一切,風聲靜止,新綠的枝丫搭在古拙的簷廊上,紋絲不動。
廊的青年靜靜地看著庭院那條小路延伸的方向,身後昏暗而幽深的廳廊中似乎燃起了一絲火,明滅了一。玉藻前語調稍微拖長地,玩味地發一個音節,也慢慢問:“你真的不懂?”
賀茂朝義沒有回頭,雙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很快歸於平寂,他重新坐,依然看著一個方向,聲音又輕又低。
“怎說呢……
“似懂非懂吧。”
……
從菅原府邸離開後,安倍晴明淋著變小了的雨絲,直接坐上小白,用術式藏匿起身形,前往賀茂家。
沒入逢鬩之時就在朱雀大道上奔襲,就算用了障眼法也會有點響動。
最近怪異的天氣不,前陣子清涼殿落雷的傳聞也傳到了民間,現在路上的行人在雨中只覺得一陣陰風席捲了一路長街,風過了,街上的貓貓狗狗開始不停地叫了起來,帷幔依舊呼啦作響,趕緊把這樣的怪事彙報上去。
陰陽寮的繁忙又加了一條。
賀茂忠行恰好在京中,剛從學堂來,就看見一隻碩大的白狐臨空飛過,連他聲都沒來得及,就消失在了學堂後的草林裡。
學堂裡不學徒都看到了,嘰嘰喳喳像一堆因為雨不飛巢的幼鳥。
賀茂忠行:……
哎。
隔了半年,終於再見到賀茂朝義,白藏主
也很開心,所以跑得很快,草葉紛飛在細雨裡,覺得周深深的綠色都好看得不行。
安倍晴明在狐背上想著梅樹剛剛說的話。
第110章 梅上鶯()
梅中的鶯就是普通的一隻黃鶯鳥,黃澄澄的羽毛絨而柔軟,歌聲像是春日裡的鈴鐺一樣。
她生得早,受到菅原府邸的靈氣影響在冬季並不畏寒,寒冷的季節裡,不畏寒的植物很,就只有梅孤零零地站在庭院裡。
嬌小的鶯鳥蹦在豔紅的枝頭上,輕輕唱著婉轉的曲調,二者就認識了。
之前說過,來到人世的梅是混沌的,連己活了多久、待過地獄都不清楚,和初具備靈識的鶯一樣都像是懵懂不知世的小孩子。
她就用小女孩一樣委屈的聲音告訴安倍晴明。
每次花期過後她就會睡著,第二年冬天才會醒過來,鶯每年冬天都回來陪她。
一年又一年,大概過了十來年了,因為這裡曾是菅原道真的宅邸,一隻小黃鶯像是通靈性地活過了應有地歲數,每年都像是赴約一樣在落雪時返回庭院中,倒也不怎顯得奇怪了。道真的子孫也時常會叮囑人和侍女千萬不要去捉弄那隻鶯。
開春的時候聽著鶯啼婉轉,看落梅舊雪,新芽初春,貴族就喜歡這些風物不是嗎,覺得有意思極了,再唱幾首和歌,也應和了那一間間紅梅殿的名字。
大概是某一天,由在的鶯和梅講著庭院外的事,說她在很大的房子裡,聽到那重重的帷幕後傳來了一個很尖利的聲音,雖然她嚇了一跳,但也覺得格外稀奇。
那是鳥的叫聲,那尖利那悠遠,應該是好大一隻鳥才發來的。
鶯入的地方大部分都還是貴族公卿的居住地,至多見過有牛車往來的朱雀大道,朱雀大道屬一條大道的那段入的是連笑聲都要遏制地貴人,所以鶯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也沒見過大的鳥,不稀奇。
好奇戰勝了害怕,鶯想多看看簾幕後到底是什樣的大鳥,但簾幕太重,她飛不進去。
回來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梅。
小黃鶯唧唧地問著,梅有見過很大的鳥嗎,會發這樣的聲音嗎。
梅說,我的印象裡在一個開滿花的地方有很多怪鳥,都很大,但是沒有鶯那漂亮,聲音也沒有鶯好聽。
梅說的是那虛假的蓬萊,開滿花的地獄。她記不清那裡是哪,只覺得不是一個好地方,便不希望鶯見到所謂的大鳥。
她怕鶯會被欺負。
是鶯實在好奇,一來二去,兩個小姑娘就爭執了起來,鶯好一陣沒有來找梅,直到大晦日那天,梅望著青灰色的籬牆,終於看見了小小的黃色的影子,遠遠朝己飛來,急促著撲扇著絨黃色的翅膀。
“梅,我看到了!”鶯叫道,“那是——”
梅驚訝地看著她。
月光,忽然有一團黑色的影子從籬牆後升起,化作酷似數十尺蛇的怪物,在鶯的身後張開了嘴。
【鶯!鶯!】梅叫道。
那個怪物就像是立體的影子,只現了一瞬間,梅沒有看到做什,但是視線裡那個小小的黃色影子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失去了蹤跡。
籬牆上的因
為寒冷而枯索植物像是被一隻黑色大掌狠狠抓了一通捋,只餘有讓人心生寒的痕跡。
紅梅抖落了滿枝椏的顏色,柔軟的花瓣落在泥裡、雪裡,浸透了冬季的寒意。
【鶯!】
元日的鳳凰火光令混沌的梅在這驚嚇裡清明瞭片刻,從那天起,她就支撐著不肯睡去,冬去春來,春去夏至,連綿的陰雨打落了她無數花瓣,她依舊盛開著。
一連開了小半年,眼見入夏,這樣顯然的怪異無法讓人忽視。
受到建議,菅原家便去請了最近京中炙手熱的白髮陰陽師來處理。
陰陽師那頭雪月的白髮和幽藍色的眼睛現在紅梅,菅原家的人都情不禁心生讚美。
然而與非人之物交談還是令人心中發怵,只看了一眼便紛紛移開了視線,小小窺著,顯得安倍晴明的存在更加靈異了。
和菅原家現在的家主說清楚了緣由,安倍晴明說己需要一點時間找回那隻鶯,年輕的貴族連連答謝,看著他袖擺翩然,離開了宅邸,感嘆不像此世之人。
安倍晴明直奔賀茂家的後山,抓著狐背上厚厚的皮毛,在雨中沉思。
聽了梅的抱怨之後,他心中的情緒變得莫名起來。
鶯後來遭遇意外是誰都沒有料想到的,但梅也無時不刻地在擔心著對方,這樣無端因小事爭吵而不見面,放在她身上,沒有那個意外,只會讓人覺得愛。
放在己和賀茂朝義身上……哪怕這不算是:“小”事,年輕的陰陽師突然意識到己也不該這做。
從見到賀茂朝義第一眼起,安倍晴明就有許多困惑的事,最初錯過了機會無法啟齒,這樣的問題就越積越多。青年太過隨性通透,每當他試圖想得到解答,都會被對方輕輕鬆鬆一兩句話化解掉。
賀茂朝義遊刃有餘的對待時常讓年輕的陰陽師感到不公平,甚至在料想身的缺陷被發現後,明白他會為之難過一樣,完全不在意己,只是疑惑他為什還會生氣一樣。
所以安倍晴明的遠離,或許不止是因為要逃開什,還是在拒絕承認這份不公平。
太幼稚了。
陰陽師心想,己真是太幼稚了。
發弘願,想成為大陰陽師,想知道他的名字的明明是己,難道不是己應該向前邁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