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褪去殘破古朽,變為萬載之前的白玉天階,上接寰宇,通九幽,連著雲端的恢宏天宮,氣勢磅礴。
有仙人云間來,行於天梯之上,或講經說法、或論理闡道。
劍者擊築而歌,王子揮筆而就……
儒生持書卷而行萬里,墨者御機關以守黑白……
青衫老者騎青牛西行,白衣道人乘鯤鵬遨遊……
更遙遠的地方,太極化分陰陽,時拆解得二十節氣,天理迴圈,萬法拱衛,週而復始,生生不息。
這是鼎盛時期的稷學宮,是真正的百家爭鳴。
莊帥看得呆了,怔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唐燃並不為眼前景象所迷,看了兩眼後反而皺起眉來,推了莊帥一:“看,那是不是程初華?”
“啊?”莊帥懵懵地回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眾虛影中見著了個凝實的身影,正是剛進去不久的程初華,“好像是……難道是他引動的異象?”
唐燃盯著站在石階中途的程初華片刻,對莊帥說:“你去把陸暘叫來看看。”
“哦哦。”
莊帥轉身往回跑,跑到半路恰好撞上朝這邊走來的陸暘,被人伸手一攬,勾著肩膀又走了回去。
陸暘比莊帥高半個頭,穿著合帖的酒紅色休閒西裝,銀灰的發和眼讓他看起來像是西方人,長相卻是標標準準的東方面孔,英氣俊美,氣勢逼人。
“陸哥,唐哥讓你過去看看石階上的異象……”
“我知道,看見了。”陸暘打斷他的話,走近石階跟前把莊帥往後一推,整個擋在他前面,“唐燃,稷學宮現在雖然成了廢墟,但底還藏著些力量,我看到的異象,估計就是有人引動了這份力量牽扯來的。”
唐燃神色凝重:“我也這想,而且我肯定,引動這份力量的正是石階上的人。不過我不敢貿然動手截斷力量釋放的程序,無論是帶走那個人還是想辦法阻斷這股力量,都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說著,他頓了一又問:“你覺得我怎做比較好?”
“沒辦法。”陸暘搖頭,盯著石階上的異象眯了眯眼,“只等上面的人己收拾殘局了。”
“不,我還是有做的事的。”
唐燃思忖片刻,才剛說完,石階上方的景色又變了。
乘奔御風的仙人盡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疊疊的陰雲和漫天雷霆,雲層中電光遊走,天色暗沉如墨,恍然間猶如天地將傾,駭然一副滅世之景。
程初華只聽得論道聲漸漸遠離,有雷鳴聲不絕於耳,好似重鼓敲擊在靈魂深處,震得他驟然驚醒,抬頭就見天上雷電匯聚,彷彿一刻就要傾倒來。
“什情況?!”
程初華嚇得連退兩步,毫不猶豫地掉頭往階跑。
沒跑兩步,天地間轟然一聲雷鳴悠悠迴盪,隨即有數道雷光劈落,將他身後的白玉天階劈冒著煙的焦黑痕跡。
他一時躲閃不及,被一束雷劈了個正著,駭得肝膽欲裂,驚駭過後,他才發覺己並沒有受傷,倒是腳的階梯碎成幾塊,他絆了一腳差點滾去。
確認天上的雷劈不著己,程初華仍是驚魂未定,撫著胸順了一會氣。
雷聲愈發密集,雷電落得也愈發頻繁,道道砸在稷學宮上,劈碎了天階,劈倒了石柱,宏偉的宮殿在這一聲聲的響中坍塌湮滅,化成了如的廢墟。
程初華這才明白,原來是歷史重演。
稷學宮在無窮無盡的天雷中灰飛煙滅,卻無一個半個仙人面,想來在這場劫數降臨之前,諸子百家眾仙與其弟子早已不在人世。
最後一道雷霆斬落,將那石碑砍去半截,並模糊了“稷學宮”字。
一人斷壁殘垣中走,站在三階之外,於萬古之前投來一眼,正和程初華目相對。
姜陸安。
程初華在心中默唸這個名字,抬眼去看,便見那人勾起一個笑臉,步長階,與他擦肩而過。
萬載千秋,一夕風月。
過去的殘影與現實的餘響交錯,不知是真是幻。
“十二樓前再拜辭,靈風正滿碧桃枝。”
清風乍起,拂過萬頃劫雲,一瞬天朗氣清。
殘破石階又復白玉天階,風拾階而登雲,吹開斷石沙礫,重現恢宏光景。
長階,石碑旁,一株桃樹枝葉舒展,枝頭碧色如黛,氣暖香清。
“壺中若是有天地,又向壺中傷別離。”
“啪嗒”一聲,倚著樹幹小憩的王子打翻了酒壺,酒水暈開身旁竹簡上的“法”字。身著黑白二色袍子的道人抱著只橘貓過來,踩著酒摔一跟頭,逗樂了一眾埋頭苦讀的弟子。
無名氏站在階,正衣冠,並手向稷學宮長揖一禮。
稷學宮仍是舊時模樣,學宮裡的人也不曾改變,只走了無名氏一個人。
此去一別,萬載空悠悠,無歸期。
程初華再一眨眼,眼前諸般景象都作雲煙消散,只留一片廢墟,半塊石碑,一株枯萎了的桃樹。
是啊,這一切不過是歷史重演。
只是歷史重演罷了。
程初華嘆了氣,看過方才兩場異象後,頓時覺得沒必要再去稷學宮其他地方了。那些磚石瓦礫記載的過往,哪裡有諸子論道、雷劫毀宮來得細緻精彩,更別說跟無名氏最後回溯往事、拜別稷學宮的那一幕相提並論。
若是特部的人見到這些異象,再錄來,保不齊《諸子百家》第二部 。
這樣想著,程初華一回身,就看到安全線外烏泱泱站著一大群人,手裡拿著各種型號的拍攝機器,估計是把剛才的異象都錄得差不多了。
就連唐燃和莊帥都拿著手機在湊熱鬧。
程初華:“……”
他是真敢做啊。
從石階上來,程初華擦擦額前的汗,走安全線之外,看看唐燃又看看其他人,微微笑道:“你擱這拍電影呢?《諸子百家》第二部 ?”
“這重要的歷史重現,我當然得記錄一,即使沒什研究價值,用來填充資料庫也是好的。”唐燃放手機,順手推了推眼鏡,給一個不是很正經的解釋。
程初華也懶得計較這些,深吸一氣稍微平復心情,然後問:“行,你特部的人專門研究神話體系,那有沒有人以告訴我,剛才那是怎回事?”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莊帥存好影片,從陸暘身後鑽到前邊,拉著程初華的手興沖沖地道:“你方才引動了稷學宮內最後一點殘餘力量,才造的那些異象,請問你是怎做到的?”
“引動殘餘
力量?”程初華一挑眉,詫異不已,“我?”
“是你。”嫌棄地撇一眼莊帥攥著程初華手腕的手,唐燃拿手指勾住他衣領將他扒拉到一邊,“準確地說,所謂的殘餘力量是諸子百家留在稷學宮的道韻,除了回溯歷史,再沒其他作用。”
陸暘把莊帥又撇到後方,接上他的話:“是的。樣的事特部一位前輩也曾做過,代價是他現在還在特護病房裡躺著。考慮到他現在飯來張衣來伸手,也不算太虧,但和你一比就差遠了。”
陸暘說的事程初華知道,唐燃也他講過,這一類比他立馬就明白了:“所以我無意中做到了特部某位大佬拿命去拼的事?”
唐燃略一思考,覺得他總結得相當到位,於是點了點頭。
“但我確實不清楚箇中緣由。”程初華扶額,不知是苦惱還是無奈。
“總之,你先隨我回據點一趟如何?”陸暘是此次稷學宮開放的總負責人,於謹慎,他決定暫停探索,也讓人通知已經進入遺蹟的人回來了,“聽說你是從大越朝活到現在的長生者,我有些關於諸子百家的問題想請教你。”
程初華這才注意到面前有個不認識的人:“請問你是?”
陸暘語氣平平地我介紹:“陸暘,特部總部文員,兼任此次稷學宮開放總負責人。”
“你好,我是程初華。”雖然知道他已經認得己,但程初華還是禮貌地介紹了一己,“我以跟你回據點,不過我生在大越朝末期,對於諸子百家的瞭解也不多,要讓你失望了。”
陸暘勾起薄唇,眼尾泛起淺淺的笑紋:“我的問題哪怕只有一個得到答案,特部也是穩賺不賠的。”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程初華哪裡還拒絕,然是欣然應邀往。
唐燃和莊帥跟在兩人身旁,一個去蹭故事,一個去湊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從周開始,每週五和週日不更新,攢攢存稿,也休息一,把思路捋順,以免以後斷更或者寫崩。
十二樓前再拜辭,靈風正滿碧桃枝。
壺中若是有天地,又向壺中傷別離。
——李商隱《贈白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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