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起了他的唇角,笑得那般好看,好看到天地萬物無可與之比擬。
“少則三月,多則一年,等我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通紅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看著羅君無,“好。”
縱有千言萬語,此刻她無從說起,只能盼望,他能早些回來。
“保重。”
羅君無向來不擅長甜言蜜語,葉枝一生聽過他說的最直接的一句情話就是“我喜歡你”。
他凝視葉枝一眼,她的模樣早已刻入骨髓裡。
宣德一百四十九年七月廿六,水盛寄涼,太尉羅君無發兵北燕。
北海顛倒,南山傾斜,天安地亂。
羅君無走後時常有戰報傳回,不知羅君無如何說服慕添平,葉枝放心不下便暫時擱置前往汴東的行程,在西王城裡坐立不安地等著羅君無的訊息傳回。
皇天不負有心人,半月後,羅君無一紙戰報送到慕添平手中,報中說十萬大軍整頓後駐紮在了不義境外,葉枝只覺得天方夜譚,難以相信地問慕添平:“駐紮在不義境外?羅大人咬定燕軍會進攻西王?如若失策,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十萬兵馬的糧草?”
不是葉枝不相信羅君無的能力,而是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慕添平將戰報燒燬後不解地說:“大驚小怪作甚。他想從西王出發進攻北燕,其中免不了要橫穿不義境地,不義人中並非全是洛古這類人,十萬兵馬進入不義,即使能夠順利到達北燕,戰力也會被消耗不下五成,那還怎麼打仗?”
“那也不能在不義境外沒有把握地守株待兔。”
“誰告訴你沒有把握?”
“……”
“有什麼把握?”葉枝猶疑地問。
“北覃帝微服出巡後至今未回皇宮,皇后來雪趕來後來家人也陸續抵達邊疆,皇宮中能做主的人還有幾個?”
北燕不同於大宋,大宋朝綱不允許任何一方官員坐大,朝中大臣相輔相成,當年本六部一相,未防丞相獨攬大權,故而設立御史、太尉分食其上可干政下可監臣的權利,北燕卻不然。
來家已經成為北燕朝堂不可撼動的參天大樹,因此其它大臣所得、所攝的權利少之又少,幾乎全被來家包攬,如今北宋大戰開啟,來家自然不能守著皇宮置身之外,倘若來家大半人在外行軍,朝中剩下能主持大局的人有哪些?
“舅舅,大宋可收到了什麼訊息?”
慕添平斜睨葉枝,鼻間一哼,“否則我會讓十萬兵馬隨他冒險?”
“什麼訊息?”
“不得不說,大宋的確是天命所歸。北燕大臣除卻來家,大半臣子都在京城,這條訊息偏偏卻傳到了一個奸細手上。”
“張連青?”葉枝問道,“張連青當年跟在來雪身邊,於來雪有救命之恩,來雪重用張連青倒是在意料之中,她竟如此相信張連青?”
“人哪,”慕添平自嘲地笑了笑,“總認為能夠善始善終。張連青誠心誠意救她沒錯,鞠躬盡瘁為她撫養兒子也沒錯,可是當年從北燕流亡到東流收留他的不是來雪。他的命是東流、是鍾世長給的,他飽讀聖賢書自然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過,他若學盡了鍾世長那套,自此後,他們師徒二人的情分便到底了。”
對此,葉枝不敢妄論。張連青為報答鍾世長養育之恩潛入北燕,機緣巧合下得到來雪賞識,來雪對他也有知遇之恩,他報答了鍾世長,對來雪卻深恩盡負。
“張連青不敢拿東流的存亡耍花樣,若是他的訊息,便可一試。”
“大可一試,此戰關乎北燕存亡。輸了,大宋元氣大傷;贏了,北燕名存實亡。”
葉枝震驚地睜著雙眸,渾身氣血倒湧,像一首壯志人心的曲子吟入耳畔,讓她奇經八脈都熱血沸騰起來。
“舅舅……”
慕添平狡黠地笑起來,“羅太尉志在必得,我們便等著捷報傳回來吧。”
名存實亡……
張連青已經行動綁走北燕太子,若此戰活擒北覃帝,就算來家另扶新皇上位也無濟於事,北燕已經名存實亡,再堅持也只是垂死掙扎徒勞無功。
至此,葉枝更加不能離開西王,儘管慕添平冷嘲熱諷她也絕不離開西王,當然,她也知道慕添平刀子嘴豆腐心,並未當真。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飛沙走石,西王城裡一如平常,境外時常傳來戰報,內容大同小異,為解決糧草問題,羅君無派人潛入不義境內幾座荒山,幾乎將山中搜刮一空。他猜測,北燕此次必定有備而來。西王境是三百多年前的西陳國都,誰也不知裡面殘留了多少前西陳的戰士,北燕率兵征伐西王自然是要掂量掂量。
於是乎,境外遲遲沒有戰事傳來,邱南卻是發生了異動。
據傳,大戰爆發當日,瞭望臺被燕軍一舉殲滅,甚至狼煙還沒來得及升起,就被燕軍遠端攻下,瞭望臺人馬全軍覆沒,折損近兩千人。
瞭望臺身後便是要塞金鹿城,那陣猶如萬雷奔騰的馬蹄聲滾向金鹿門,那一刻,大地為之害怕顫抖,守城計程車兵被嚇得雙腿發軟,誰也料想不到,敵人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來到了眼前,如此磅礴的氣勢足以讓人嚇破膽。
放下命令,金鹿城即將失守,為百姓拖延撤離時間。
顧一身著黑甲手握長矛御馬至金鹿門,門下將軍攔住他:“顧少將軍撤吧!燕軍來得太快,我軍根本毫無準備,金鹿城守不住了,只能撤退從長計議!”
他抿起嘴角不作語,挑起長矛將將軍挑翻在地,一腳蹬在馬背上在空中旋轉一圈落在將軍身上,他用膝蓋抵在將軍的喉間,若再用力就能壓斷他的脖子。
“廢話少說,金鹿城尚且由本將軍做主。”他狹長的眼睛陰沉地盯著將軍滿是冷汗的臉,長矛負在背後,“要滾現在就滾,本將軍手下容不得孬種。”
“少將軍!您調動五萬兵馬前往驥州,如今金鹿城只剩三萬兵力,根本抵擋不住燕軍來襲。”他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不想徒增傷亡。
顧一眼神如厲劍刺得他呼吸一滯,長矛便已到了眼前,差一寸就刺入他眼中。
“金鹿城乃邊關要塞,若此地被佔,大宋不戰而逃,豈非受天下人恥笑?即便日後大敗北燕,也將被人詬病百年。”顧一聲音僵硬而堅定,過於俊美的臉上肅殺沉著,腰間還是一朵欲墜未墜的花枝。
“你若要逃,我絕不攔你。剩下的人,隨我死守金鹿城!”
“屬下不逃!”
顧一冷漠地看他一眼,收矛,“拿劍。”
行上城牆,數以萬計的燕軍聲勢浩大地衝向城門,顧一持矛站在城牆上,一揮手,“放箭!”
數千支羽箭劃破長空射向城下細細密密的人,終究是杯水車薪,顧一側頭問副將:“李尚書可安全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