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禮制,鳳冠、褘衣是大周皇后才配享有的。
音晚聽著蕭煜的允諾,不由得想起兄長,想起小別山的血漬,想起他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這算什麼?她用自己兄長的命換來榮耀富貴嗎?
嬌唇微勾,綻開輕薄譏誚的笑。
蕭煜覺得自己抱了一個冰雕美人,怎麼捂也捂不熱,深感悽鬱,也不再有興致去欣賞旁人的良緣錦繡、春光明媚,待迎親隊伍過去,便執韁夾馬,徑直騎回王府。
青狄和花穗兒乖覺,生怕蕭煜要與她們算賬,甫回王府便躲他遠遠的。蕭煜冷眸瞥了她們一眼,倒沒當著音晚的面兒說什麼,由著她們去。
寢殿裡點著清淡的蘇合香,薄如煙紗的香霧飄過來,將那一縷幽馥沾上衣袂。
蕭煜將音晚擱在蜀錦繡榻上,端詳了她一番,她身上穿的烏黑袍子甚是粗糙,垂墜到底,沒有半點紋樣繡飾,只有深釅的黑。卻越發襯得她肌膚瑩白,修長優雅的脖頸下是若隱若現的鎖骨,宛若冰雪雕琢,沒有半分瑕疵。
蕭煜滿意地撩了撩她的髮絲,在她額前親了一下,柔聲道:“晚晚,你不願理我也無妨,但有件事咱們得說清楚了。”
“我可以容你任性,容你與我鬧,但有一樣,你絕不能揹著我與別的男人不清不楚。我生平最恨人背叛,即便是你,若犯了這一條,我也絕不會輕饒。”
他說到最後,言語中注入了涼意。
他捏住音晚的下頜,迫她抬起眼看著自己,眉目森然,警告:“尤其是你,若你膽敢背叛我,我會狠狠地罰你,用你最害怕、最痛苦的方式。”
音晚本神情寡淡,可觸到他眼底的凜寒煞氣,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想起了方才蕭煜看向西舟的眼神,不由得恐懼深深,脫口而出:“我同西舟並無私情。”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幽邃冷寒,一個碧波清淺,良久,蕭煜輕挑了挑唇,將音晚攏入懷中,輕輕揉捏著她,柔聲道:“晚晚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他靠近音晚,想跟她說幾句話。眼見她秀眉微蹙,極抗拒的模樣,卻又隱忍著不敢將他推開。
不知緣何,蕭煜的心情壞透了。
可他面上仍舊噙著溫潤的笑意,若見不到他的眼睛何等冷冽,便會以為他正在品茗茶、研典籍,做著極高雅的事。
音晚向後挪了挪,顫聲道:“我累了,想休息。”
蕭煜的神情驟然一僵,凝著她的面孔,透出幾分緊張的神色。
她臉色瓷白,身形纖弱,微微顫抖,帶著幾許倉惶膽怯,還有幾分倔強,仰起頭來看他。
美到極致,又像破碎到極致。
蕭煜鬆開了音晚。
她慌亂地繼續向後挪,讓自己儘量離蕭煜遠一點,蜷縮到角落裡,抱著膝警惕地看他。
“你若是生氣了,就好好跟我說,不要做出這副樣子。”
蕭煜沉默許久,道:“晚晚,我很生氣。我想起你處心積慮要逃,想起你護著嚴西舟的模樣,我就生氣。我讓你殺了他,你反倒把劍對著我,怎麼,在你心裡,他比我更重要嗎?”
他目光灼灼,緊緊逼視著音晚。
音晚平靜道:“他沒有做錯什麼,你不能這麼隨意地去剝奪一個無辜人的生命。”
蕭煜不與她講道理,只冷然逼問:“我和他,在你心裡誰更重要?”
音晚也不與他糾纏,繼續道:“你打著為社稷為萬民的旗號大興殺戮,可你有沒有問過自己,在內心深處還有沒有對於生命的敬畏?當隨意殘殺無辜變成了你的習慣,那和當初陷害你與昭徳太子的謝氏又有什麼分別?你口口聲聲在為你自己和昭徳太子報仇,你的四哥若泉下有靈,他願意看見你變成這個樣子嗎?”
蕭煜賁張的怒意緩緩斂去,臉上像覆了一層薄冰。他霍得從榻上起身,烏犀繫腰的羊脂玉絛環隨著他的動作“叮咚”亂響,他面色陰鷙,自薄唇吐出幾個字:“你不要提四哥。”
音晚的心像被揪了一下,悶窒生疼,她輕勾唇角:“是,我沒有資格提昭徳太子,那你又是在做什麼呢?你這麼糾纏著我,要糾纏到什麼時候?難不成將來到了地底下,你要告訴你的四哥,你娶了一個姓謝的女人,你還很沒有出息地愛上她了嗎?”
嬌嬈玉面流轉過極澄澈的諷意。
蕭煜涼涼看著她,有一刻額角青筋凸蹦,如被觸怒的獵獸,隨時會撲上來將激怒他的人啃噬乾淨。
但他剋制住了。
胸膛的起伏漸平息,聲音也迴歸了該有的清越平和:“不要覺得激怒我,我就會放了你,這是不可能的。”
第32章 蕭煜的臉色沉冷可怖
音晚的睫毛微顫, 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因為蕭煜畏熱,臥榻早早鋪上了象牙細簟。細簟泛著白瑩潤澤的光, 同邊緣綴著的鮮紅瓔珞一同映入音晚眼中, 糅雜出混亂而迷離的景象。
她像是失了力氣, 疲乏地靠在角落裡,怔怔的發愣,不再與蕭煜爭辯。
蕭煜上前,手撫過她那一頭散若長瀑的青絲, 彎身湊到她跟前, 吻她。
極盡纏綿柔情的長吻, 輾轉良久,卻是他的獨影戲,懷中的音晚自始至終毫無反應, 既不推拒也不迎合,只木然承受。
蕭煜有心與她講和, 彎身坐到她身側, 將她圈進懷裡, 溫存地摸了摸她的臉,問:“有沒有覺得難受?頭疼不疼?”
音晚眼神空洞地搖頭。
蕭煜摟著她,道:“我今日進宮,是替你討解藥去了。”
音晚終於有了反應,偏頭看向他。
“當初你父親用父皇遺詔從皇兄那裡換了一份解藥,我料想皇兄那裡不會只有一份解藥, 如今這個情形,還不知他能活幾天,早早要出來, 省得將來費事。”
蕭煜說著,聲音漸沉,讓人一下便聽出結果並不如人意。
宣室殿內,絳紗帳下香囊搖晃,在善陽帝臉上落下斑駁疏影,他戲謔:“不是不拿著當回事嗎?”
蕭煜極反感他這般調侃自己和音晚,但有求於人,強忍著沒發作,只道:“不過是個女人,妨礙不了大局,皇兄賜下解藥,就當做件好事,臣弟銘感於心。”
善陽帝蒼白孱弱的臉上神情幽秘,目光一寸寸流轉於蕭煜的面,卻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他嘆道:“朕這裡也並沒有第二份解藥。”
鏡中顛並非宮闈秘藥,而是蜀地秘毒,當初善陽帝得到解藥也是機緣所致。
蕭煜知道,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再糾纏下去也並不會得出第二種結果,便揖禮告辭。
臨走時,他朝大內官封吉使了個眼色。
封吉會意,緊跟著他出來,還未等他開口,便道:“老奴在宮中多年,從未見過您說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