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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此去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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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被召進宮時,進入宮門沒走多遠,就看見了氣喘吁吁小跑過來的潁川公主。

“雲容!你平安回來了,真好!你在蜀國的時候,我每天都在後悔,每天都在擔心……幸好你回來了!嗚嗚嗚嗚你要嫁給我兄長了是嗎?我要有嫂嫂啦!天啊我居然要有嫂嫂了,而且嫂嫂還是你!”

雲容手忙腳亂地扒開撲到她身上的脆弱公主:“好啦好啦念錦!我也很想你!”

她揉揉念錦的額髮,小聲道:“你父王召見我呢,我不能在這裡耽擱時辰呀。”

念錦恍然大悟:“啊呀,好的!”

但她隨即又皺了皺鼻子,小聲嘀咕道:“不過父王那麼寵我,就算耽擱一小會,他也一定不會說什麼的啦……”

綴上了一個體弱的小公主,雲容就這麼一路拖拖拉拉地到了御書房。不過,等宮人通傳完進入書房裡,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出乎她意料——

不僅景王和王后在,就連武安君和靖陽君兩位公子也在,像是剛議完事,垂手立在一邊,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的臉上驀地燒了起來。

一別兩年,這是她第一次與嬴錚重逢。

她已糾結了回程一路,可實在是萬萬沒想到,再次與他相見,竟是在這麼一個場合。

兩年不見,景王花白的頭髮又多了不少。

此時的他比起兩年前召見雲容的君王,更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輩,看著她略有些魂不守舍地行了禮,也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只是微笑道:“孟家小娘子,你終於平安回來了,寡人和王后終於都放下了心。當初你代念兒去蜀國,王后天天帶著念兒去宗祠為你祈禱先人保佑,幸而老天真的保佑你平安回來了。”

雲容餘光裡看見兩位靜靜侍立在一邊的黑衣公子,只覺心亂如麻,只能恭敬地應聲,幾乎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吾兒鑠言,在蜀國期間,你二人相互扶持、配合默契,最後成功打下蜀國,你的功勞不淺。混小子還著急呢,終於把你找回來了,就想讓寡人趕緊給你們定下婚期……哎,也是難為他了,你大概不知道,之前多少貴族大臣求到寡人面前來,想要招他做女婿,可他就是死心眼,偏要等你……”

景王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一絲輕微不滿,想想怕嚇著了小姑娘,於是頓了頓,再開口時更加和顏悅色:“不過寡人也跟混小子說了,你是景國的大功臣,更是咱們一家人的恩人。他若能討了你做扶持一生的妻子,自然是他的福氣,可也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寡人已與你父親私下提過,他一直都十分贊成這門親事。所以,孟家小娘子,你可願意嫁給嬴鑠呢?”

御書房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就連一直好奇地左顧右盼的念錦也屏住了呼吸。

良久的沉默。

雲容幾乎能聽見自己紛亂的心跳聲。

她該說什麼?她能說什麼?

那一聲願意,她怎麼能說得出口?

她的呆書生,她拼盡全力從神靈那裡救下來的一絲緣分,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

她原本只是超脫紅塵之外的一縷遊魂,她是為了他來到這裡,可天意弄人、世事難料,他變了,她也變了……

然而,她又怎麼能說不願意呢?

景王必然早已料到她會同意,如果她拒絕,拂了君王的面子,等待家族的便可能是滅頂之災。

更可怕的是,若是景王起了疑心,去查她此前三年的行蹤,發現她和嬴錚之間的蛛絲馬跡……他又會是什麼下場?

雲容想起幾天前見到夕問冥,她給自己送來兩份梅落半望解藥的同時,問她:“我在琰陽聽到一些傳言,所以你便是孟家的長女,而靖陽君是你的未婚夫,是麼?”

“你們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你卻還是很猶豫,甚至很痛苦。為什麼?”

“……不用告訴我,我其實也並沒有興趣知道為什麼。只是自己溺過水的人,總不忍心別人再來嘗試相同的滅頂之痛。我要走了,就送你一句話吧——”

“世間之事,大約永遠也沒有圓滿。你騙得了所有人,可你終究騙不了自己的心。”

我……騙不了我的心麼?

“雲容!你快說呀,快說你願意呀!”御書房裡,嬴念錦已經著急了,伸長了脖子小聲催促她。

嬴鑠忽然咳了一聲,語氣有些窘迫:“念兒,不可無禮。”

雲容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見到他臉上一絲難堪的薄紅,忽然覺得心像被狠狠紮了一針。

嬴鑠又轉向景王,低頭道:“父王,是兒臣歸來一時得意忘形了,此事的確……”

“我願意。”輕聲的回答忽然在御書房裡響起來。

嬴鑠的聲音卡在了一半,他猛地轉過頭來望向雲容,臉上的薄紅猛地升騰起一大片紅暈,眼中升起了無數星辰。

“混小子,就不能有點耐心麼?人家小姑娘,總會有些害羞的,你這樣讓人家姑娘家家的怎麼辦?”王后孟錦嗔怪道。

景王朗聲笑道,“如此也是一樁美事,那寡人便準了,這一對小兒女都到歲數了,婚期的話……就在兩月後吧!儘快著卜人佔一個吉利日子,儘快完婚吧。”

孟錦笑道:“君上忘啦,鑠兒十九歲就去了蜀國,錯過冠禮了呢,婚禮前還得趕緊挑個吉日補上才是。”

“哦對對對,王后說的極是……”

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中,雲容滿腹心事地離開了御書房。

自始至終,她沒敢抬頭看嬴錚一眼,不知道他那時是怎樣的神情——是失望,憤怒,還是平靜?

是了,他們的事是大逆不道的秘密,絕對不能讓旁人知曉的……可她,甚至找不到一個機會和他說句話……

可是,她又能和他說什麼呢?

就這樣心事重重地走了半晌,前面宮女忽然行了個禮:“舒將軍。”

舒將軍?雲容詫異地抬起頭,面前竟然真的是舒嶽。

他依然是英武而秀氣的儒生將軍,對她微笑著一點頭:“孟姑娘。”

“舒將軍。”她也垂首還禮。

“末將受人之託,與姑娘說幾句話。”舒嶽平靜地開口。

雲容心中一緊,面上卻鎮定自若,對帶路的宮女道:“勞煩姐姐帶路了。這裡離宮門不遠,我的侍女也蒙了恩可以進宮來,她們過來接我便是。”

宮女立刻明白,馬上便行禮告退了。

雲容望望四周,只見這裡已是梨園,深秋的梨樹林裡是一地金黃的落葉,四周無人。

她抬起頭,疑惑道:“舒將軍?”

舒嶽拱手一禮,卻退了一步:“孟姑娘,唐突了。殿下馬上就到。”

嬴錚?

雲容吃了一驚,隨即又壓下來——以他妥帖的行事,斷不會留下隱患,想必已經做好了周圍的佈置。

高大的黑衣男人走過來時,雲容有一瞬間的恍惚。

兩年過去,他似乎又高了幾分,臉上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越發顯出了一種殺伐果斷的堅定,讓溫潤如玉的臉龐也染上了幾分刀兵的意味。

他的眸色有些暗,一擺手,舒嶽便行了個禮快速退到了遠處,而他則走過來,低頭端詳了雲容片刻:“雲容,你瘦了。”

雲容忽然鼻子一酸,紛亂的心緒一起,卻彷彿猛地被一道無形的牆擋在了外面。

嬴錚在的地方,任何風都刮不過來。

“你去蜀國,是我沒用。你受苦了。”

“沒有,你別這麼說……國家存亡時刻,任何一個景國人都有挺身而出的義務,何況是我。”

嬴錚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猶豫了一刻才開口:“雲容,你剛從蜀國回來,我們是第一次再見,何況你剛才也親口說了,按理說,我不該再來找你……可我不能不這麼做,我一定要來親口問你一句,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真心話。”

雲容的心狂跳起來。

她猜到他要問什麼了,她該如何回答?

“雲容,你真的……是真心實意,願意嫁給靖陽君嗎?”

一陣風起,捲起梨園成片的落葉,一時天地都被深秋的燦爛日光和金色落葉包裹進去,兩人被捲進了金色的漩渦,美得如夢似幻。

半晌,她避開他的眼神,艱難點頭:“……是。”

六十年前,少司命在雲夢菩提境對她說,這一世是求不得。

求不得,不可求,當時自己以為的,卻還是和現實差了十萬八千里。

聽到答案,嬴錚猛地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重新睜眼,雙眼已經又是兩輪彎彎月亮,清澈得讓人不忍直視:“我知道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被任何人威逼的,那……我就放心了。”

“我會放手。雲容,你和靖陽君……你們一定要幸福。”

雲容感到鼻頭一酸,脫口而出:“殿下,對不起……但我知道,一直以來,你最想要的其實都是這片江山,這個王位對不對?”

嬴錚神色一動,雲容則帶著哭腔繼續往下說:“殿下,你已經被封為武安君了,你帶兵滅了蜀國,這筆功績前無古人,沒有人能比得過你……再加上這兩年你都在琰陽經營,嬴鑠絕對不是你的對手。你放心,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我會讓他打消爭奪王位的念頭……”

“傻姑娘,說什麼呢。”嬴錚啞然失笑,伸出手想將面前的姑娘擁進懷裡,可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

“這些事,不是你該操心的。你就要做新娘子了,一定要每天開開心心的,穿上最美的婚服,整個景國都會祝福你的……”

左相府的人都知道大姑娘進宮去,是景王要敲定她和靖陽君的婚事了,因此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結果荷衣和晏晏乍一看到回來的孟雲容眼眶紅紅,頓時嚇了一跳,忙忙亂亂地問了半天,才明白大概是大姑娘苦盡甘來,太過開心,留下了喜悅的淚水。

婚期很快便敲定在了十一月十六,剩下的事便簡單了許多,但因著日程緊急,王宮和孟府都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一絲一毫也不敢怠慢。

十一月初四深夜,左相府一處臥房中。

“阿雲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給這傢伙?!你腦子鏽了嘛!”彤寶氣呼呼地嘟噥著。

看樣子這些日子狐狸進項不少,閣裡伙食不錯,這紅衣小姑娘看起來又圓了些,越發像個紅彤彤的皮球了。

雲容眨眨眼,無比真誠地看著狸花貓姑娘:“好啦好啦,都事到如今了,你還叫我悔婚不成?你就幫我這個小忙嘛。嬴鑠冠禮的正賓畢竟是我父親,我不能親自到場,但總想去看一看。”

“好吧,我們豹子真是不懂你們人類,嘖嘖嘖。”

彤寶認了命,隨即用挑白菜似的眼光嫌棄地上下打量雲容,“但你現在是個凡人肉體,沒用的很,我也沒法把你變成什麼。”

“不過嘛……帶雙眼睛倒還是沒問題的。”

第二日清晨,文華殿。

景王端坐在高座之上,四殿下嬴鑠的冠禮已經開始,戒賓坐了滿堂。

左相孟楠走下西階,從有司手中接過緇布冠,又走到嬴鑠端坐的席位邊坐下,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這一刻,你長大了。拋棄童稚之心,慎養成人之德,長壽吉祥,廣增洪福。

嬴鑠微微低頭,應道:“是。”

孟楠親手為他戴上緇布冠,贊者則走上前來,為他繫好冠纓,嬴鑠便入了裡殿,去換與緇布冠相配的玄端服。

這時,一個眼尖的小宮女忽然發現文華殿的角落裡,竟然躡手躡腳地走過來一隻貓!

她嚇了一跳,可滿堂肅靜,她也不敢亂動,只能滴溜溜地拿眼去瞅那隻狸花貓。

胖狸花悠然地走在肅穆的文華殿中,倒是一點也不怯場。走得近了些,小宮女才發現那尖尖貓耳朵上,竟然還停著一隻小小的藍色蝴蝶!

這時,靖陽君已經換好玄端服出來,重新坐在了受冠席位上。那狸花頓了頓腳步,歪頭看看他,隨後一抖耳朵,藍色蝴蝶便翩翩地飛了出去。

冠禮有三加,二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一隻藍色蝴蝶翩翩地飛了過來,進入了嬴鑠的視線,同樣也進入了滿場戒賓的視線。

場面一時有些微妙。

不過……想來只是一隻小小蝴蝶,又不會影響什麼。

於是,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只是全神貫注地繼續冠禮。

第三加,孟楠祝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三加彌尊,諭其志也。

他將最後一冠爵弁戴在了嬴鑠頭上。

“左相大人所囑,子鑠都記下了。這麼多年來,左相大人辛苦籌謀相助,子鑠銘記在心。”

嬴鑠抬起頭,兩人目光相對,孟楠忽然就生出了些圓滿的悵然。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微笑地看著眼前長大成人的年輕公子。

他將即將迎娶他的女兒,將會成為年輕有為的主君。

將來的天下很快是年輕人的了,而自己已經老了。

一隻藍蝶悠悠然飛來,停在了爵弁的薄薄帽簷上。

孟楠笑道:“殿下受天之福,蝴蝶亦來祝賀呢。”

滿堂賓客都頗覺有意思,看著嬴鑠一板一眼地捧上爵弁的纁裳純衣、緇帶韎韐進裡殿去了,爵弁上還停著一隻撲閃著翅膀的藍蝴蝶。

按冠禮的程式,待嬴鑠換好爵弁服,過了醴禮,便要拜會尊長家人了。

然而,正在這時,始終面目慈祥望著堂下這一切的景王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滿堂皆驚,旁邊的宮女慌忙上前服侍,卻見他手心一灘刺目的紅。

下一刻,滿堂賓客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君王一頭栽倒下來。<!--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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