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南安侯府瘋了,季軟也瘋了,竟然答應嫁給一個死人。
她給侯府下拜帖,急匆匆趕到西江院時,見季軟正埋頭繡東西,詫異道:“你不會是在給自己繡嫁衣吧?”
季軟招呼好友坐下,又讓翠珠斟茶:“當然不是,是這個。”季軟將手裡的荷包遞給林芷芽看,“孃親的貼身之物,以前便說過要伴我出嫁。緞面有些舊了,我補上幾針。”
林芷芽見她一臉雲淡風輕愈發悲從中來,安慰說:“阿軟,棋局未定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你也不必如此……心灰意冷。”
身後的翠珠一聽這話,登時便撲通跪下給林芷芽磕頭:“林大姑娘有什麼法子快使出來吧,我家姑娘再有三日便要出嫁,再晚就來不及了。”
林芷芽內心動容,蹙眉沉思起來。
她是商戶之女歷來沒規矩約束,也不懂官家女子婚事牽扯之深,片刻之後,建議說:“爹孃南下采貨未歸,要是他們在就好了肯定能有法子。不過我大哥倒是在京城,他一身武藝為人忠良,要不我讓他帶你出京吧,我家江南有處莊子……”
“不可。”季軟拒絕的很乾脆,“聖旨已下,此事絕無迴旋的餘地,這樣的話以後別再說了,以免招來禍事。”
翠珠又哭喪起來,“這不行那也不行,姑娘年紀輕輕難道真嫁過去守寡嗎?”
季軟目光越過刺槐,再開口時嘴角竟帶了笑意:“守寡怎麼了?我倒覺得,給太子殿下守寡挺好的。”
林芷芽不可思議道:“好什麼好?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守寡,你怕不是傷心傻了吧?”
季軟小聲說:“其實,也不算素未謀面。”
隆嘉二十六年,季軟初來盛京不久,是見過太子殿下的。
那會正是寒冬,黃州戰捷,陛下在宮中設宴嘉獎黃州將領。身為黃州督尉季兮卓的女兒,侯府自然要帶季軟出席。
宴席上觥籌交錯,賓客至歡,年幼的季軟卻高興不起來。桌上珍饈琳琅滿目她不敢拿,一伸手錶姐舅母就瞪她。
她想黃州,想爹孃,想留在侯府的季修……趁人不注意便偷跑出去了。季軟想,她要回家,帶上季修回黃州去,這盛京城一個待她好的人也沒有,她不想呆了……
可是皇宮好大,沒走一會便徹底繞暈了小姑娘。假山那頭有說話聲,她過去看看好了。
“汪——汪——”
“乖乖,多吃點。誰!”
假山後忽然閃出一個少年,身後跟著一條黃狗,呆呆的,小小的,怪可愛的。那少年小小年紀,五官尚未長開有些幼態,相貌卻已經十分俊俏了。季軟聽到有隨從對他說:“太子殿下,恐怕是從宮宴上偷跑出來的官家女。”
這便是太子殿下嗎?
“你來這裡做什麼?”太子殿下問她。
季軟憋著眼淚,小聲道:“我要回家,你知道路在哪兒嗎?”才說完肚子就不合時宜的咕咕叫,季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
太子殿下從懷裡掏出幾枚精緻糕點遞給她,一臉嫌棄:“吃吧,沒人動過的。”
許是她太餓,很快幾枚糕點就全部進了肚子。太子殿下吩咐隨從再去取些,然後問她:“你家在哪?”
“黃州,十里巷子。”
“黃州來的……那你有馬嗎?”
“沒有,我沒有馬。”
太子殿下冷著臉訓話:“黃州距盛京幾千公里,沒馬你怎麼回去?”
季軟想想也有道理,她大著膽子問:“那你能借我一匹馬嗎?我以後,還你。”
“你這丫頭,還學會得寸進尺了。”太子殿下面上十足不情願,嘴上卻道:“罷了,這會天色太晚,明早你到北宮門等著,孤借你一匹,記得還啊。”
“嗯。”
她答應下來,從此卻再沒有機會出門。後來她想,那位太子殿下心地良善,長大後定是位明君。可惜太子殿下並沒有機會成為明君,隆嘉二十七年年末,盛京突發瘟疫死了好多人,皇城之中的太子也沒能倖免。
這便是季軟對未來夫君楚棲的全部印象了。
若是早知八年後這段陰陽兩隔的姻緣,季軟想:她當時定會再與太子殿下多說幾句話。
“我真覺得嫁個死人挺好的,你們別難過了。”季軟堅持道。
林芷芽還是不明白:“好在哪裡?”
季軟道:“嫁給死人我好好守寡就是了,後院清淨不說,總比當年孃親被逼嫁作繼室強。祖母那逐利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想離開侯府了。”
“但你下半輩子的幸福也沒了。”林芷芽痛心疾首道:“你就沒想過日後喜歡上什麼人?琴瑟和鳴雙宿雙飛?”
季軟淡然道:“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吧。且不說大機率遇不上,就算遇見了,依我這樣的身份也不一定與人相配。”她對感情一事向來看的很淡,沒什麼比過清淨日子更重要的了。
事已至此,林芷芽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嘆息一聲,留下句“你不後悔就好”便走了。
又過了兩日,宮裡派人送來嫁衣,翠珠一看那嫁衣差點背過氣去,抹著眼淚又慘兮兮的哭起來。
那是一套白色的吉服,準確來說更像喪服。除了白,沒有其他的色彩,仔細看才知道原來上頭用金線繡了鳳鳥和海棠。鳳冠上的寶石雖然華貴,卻是黯淡的藍色,每一處都在提醒季軟:你要嫁的是一個死人,不宜張揚。
二房兩個庶女專程過來看熱鬧,虛情假意說了幾句誇讚的話,見季軟不為所動便譏諷:“真是根木頭,沒意思。”
季軟確實不在意。如今快要離開侯府,她也懶得和徐家人虛與委蛇。更何況賜婚聖旨下來後,宮裡立馬來了御醫給季修治病,竟還送來幾張府邸圖紙供她挑選。
太子楚棲死後,太子妃不宜居住宮中,只能另外找處宅子安置。那處宅子不大,對季軟來說已經足夠。
想到很快就要在盛京城有自己的家,季軟心情大好,自然不在意侯府眾人的看法。
只是季修不這麼想,他這幾日不痛快,怎麼哄也不喝御醫開的藥。被季軟說了幾句,季修心中憋屈,趴在榻上紅了眼睛:“都怪我沒用,生病拖累阿姐不說,如今竟連累阿姐嫁給一個死人。”
季修越說越覺得對不起季軟,嗚嗚哭起來。
纏綿病榻數年,難以下嚥的湯藥,侯府白眼都沒讓季修哭。如今他一哭,季軟心裡十分難受。
季軟只得哄他:“阿姐是自願的,早就不想呆在侯府了。再說也不一定守一輩子寡,等你以後出息能在陛下面前露本事了,就替阿姐說情,求陛下放阿姐回來。”
季修果然被哄住了,抬頭淚眼模糊問:“當真?”
季軟點頭:“不騙你,前朝就有這樣的事情。御史官郭錄連中三元后,求陛下赦他為郡王守寡的妹妹回